「唔……你還真是難以了解呢。」莫名其妙的,那家伙拍著我的肩膀,又擅自咭咭地笑起來,還用手半捂著嘴,額角蓬蓬的頭發一綹一綹地抖動。
「總是不說話的樣子好像在生氣哦。大家都誤以為小雅是個難以接近又凶惡的人呢。」
這才不是什麼誤解,我原本就是這樣好不好。
「被人誤會雖然沒辦法,但自己不主動去改擅,狀態和環境也就相應地無法改變哦。」
所以我就說這個家伙很煩!
「暑假做什麼好呢?」
接著馬上又擅自改變了話題。
我既懶得反駁,也不想反駁。通常我只需要板著面孔不說話,再怎麼自討沒趣的家伙也會訕訕地閉嘴走開。
只有安信良屋,不知道是天生少根筋,還是完全不懂看人臉色。總之他鍥而不舍地以我的好友身份自居,理所當然似的永遠都和我賴在一起。
一邊盯著他的臉,我忍不住擔心。
「暑假你打算怎樣?」
突兀地問出的問題,算是我第一次主動關心他的行動吧。
因為我實在很介意,我害怕這個家伙到了暑假也會理所當然地跑到我家去。
「轉學前的功課落下了不少,爸爸說要請個家庭教師來幫我輔導。」他一臉苦惱。
「這樣啊。」真是太好了。我由衷慶幸。
「小雅呢?听說你在打工?」
「嗯。」
「是什麼樣的打工?」他馬上好奇地追問了。
「……賣東西。」我聲線無比低沉地回應,借此表示對于閑聊沒興趣。
「賣什麼?」他的眼楮瞪得更大了。看來「看人臉色」這個詞根本不存在于安信良屋的字典里。
「……樂器。」我用最後的耐性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音節。
「是什麼樂器呢?」
「……」
就算是個死人,也會被逼瘋。我可以預計,回答了這個問題之後,後面還會有數不清的連續追擊。
申吟了一聲,我抬手捂住耳朵。
「安信良屋……拜托你,我想安靜一會!」
「那樣不是很悶嗎?」他毫不退縮地說,「午休時也一個人,感覺會很郁卒啊。」
「我就是喜歡那樣!」我翻起眼皮,「我就是喜歡一個人待著。沒有人聊天也無所謂。沒有人理我也可以。」十四年來我都是這麼生活的,說我和這個世界月兌節也沒問題。說我是變態也可以!只要離我遠一點!
「可這樣是不行的。小雅要是總這麼生活,就會進駐到只有你自己的世界里去。」他像個傻瓜大睜著眼楮,嘴巴張得開開的,「還有很多有趣的東西哦。小雅,世界上一定有很多我們還不知道的非常有趣的事在等著我們哪。」
「究竟是什麼啊?」我火大地看著,索性從椅子上轉過來,正面對著他,煩惱讓人燥熱,我解開立領制服的紐扣,把手拍上桌面,「像我家老爸那樣每天愁眉苦臉地上班,然後像老媽一樣在家里算計著生活費。反正我們不就是會變成那樣的大人嘛!」
「什麼啊。」他吃驚地微微噘起嘴,「真難想象小雅會說這種話。小雅可是優等生啊。一定可以考入東大吧。成為精英一類的什麼人,然後展開很棒的一生呢。」
「那又有什麼用啊。不管成為什麼大人結果都是要向別人點頭哈腰吧。我就是討厭這點!」
「什麼嘛。小雅你真孩子氣呢。」
「竟然這樣說我!」
「因為是真的嘛。竟然在煩惱這麼可愛的問題……」
「喂!究竟是哪里可愛啊!」我火大地拎起他的衣領,把他「砰」地推在教室的窗戶玻璃上,他卻毫無懼色地看著我笑了起來。
「小雅,你真有趣呀。」
一蓬一蓬的頭發下面,那雙眼楮就好像真的看到了什麼稀奇有趣的事物一般,饒有興味地盯著我,泛動著沒有絲毫惡意的爽朗笑花。明明比我要矮一點的,長得也像洋女圭女圭般秀氣,但這個心無城府的笑顏以及毫不懼怕地抬眸看我的眼色,卻真的,非常有種男孩子的味道呢。
莫名其妙地松開了手,我把頭避向一旁。
靶覺到該被歸屬于好感類的友誼,這讓我有點不適應地害臊。
安信真是個奇怪的人,每次想要和他吵架都無法做到。他好像是從一開始就接納了我成為朋友這個事實,然後,徹底地打開懷抱,不管我表現得多麼別扭,也認定了我就是他的朋友。
「良屋比較有男子氣概哦。」
就連母親也這麼說。
「雅也像他一樣健康活潑點就好了。」
听到這種話,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反駁。
對我來說,搬到隔壁的家伙,只是個憑空掉下來的壓力集團。能夠接受他理所當然地站在我旁邊,並不是滋生了友情的緣故。這只是因為我的適應性一向良好。反正不管他怎麼做,只要不影響我的日常生活就夠了。
「雅也君,臉色很疲憊呢。」一起在樂器行打工的女孩,遞來了紙杯裝的熱咖啡。
「哦,謝謝。」我隨意地接過來,抿了一口。
第1章(2)
「……那個,是不是睡眠不好呢?近來的臉色都比以前更差了一些。」
「是精神方面的壓力。」我隨口說著,把紙杯放回到櫃台,展了展圍裙,轉身開始整理。
「這家伙的神經比模樣要看起來更縴細呢。」店長多嘴地在背後講解,「只要隨便發生點什麼,馬上就能看出來。全都掛在臉上呢。」
「喂!」我回頭吼道,「不要把我說得好像小孩子一樣啊。」
「說小表是小表有什麼不對啊?」頭上戴著顏色鮮艷的帽子,連胡子也染了顏色的店長不甘示弱地瞪回來,「不坦率一點接受別人的意見,你啊,將來一定會成為最危險的那種人!」
「喂——」站在門口的店員不快地回眸,「有客人要過來了!你們不要吵了。」
「歡迎光臨。」店長立刻扯著嗓子扭轉脖子。
「搞什麼啊……」我小聲地嘀咕,這里是樂器行,又不是咖啡店。進來的客人想必也在思考和我相同的事吧。我看得出那個高個子男人表情怪異地盯著店長看了一眼,才摟著女伴的腰,慢悠悠地走向掛在牆上的吉他。
會逛樂器行的家伙,老實說都有點怪異。
店長之所以樂意雇用我在這里打工,主要是因為我對人類完全沒有興趣。不管來的人把頭發挑染成七色彩虹,還是耳朵嘴唇穿著銀環我都能一視同仁地對待他們。
「以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講,這點非常厲害。」
店里的人都這麼說。
「因為全都討厭啊。」我百無聊賴地回擊,「不管是怎樣的人,都討厭。」
「你到底經受過什麼苦大仇深的迫害啊?」
「沒有,但就是覺得煩。」用看的,都已經受夠了。不必親身感受什麼,電視里天天在演奇怪的事,總之是我出生的時機不對,這個世界早就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就像現在,這個穿著皮夾克的瘦高男子,摟著明顯要小他十歲的年輕女伴。隔著堆積貨物的過道,我都能聞到那種令人不快的煙草味道。但是戴著長長項鏈的女人,卻完全不在乎地緊靠著那男人的懷抱。
「……是美女呢。」
身邊的人小聲地說著。
「是嗎?」我興趣缺缺地回應,又再抬頭看了一眼,黑濃的頭發直垂到腰部,隔著一排貨架,隨著走動的位置,慢慢掠過眼底。
忽然駐足,她回過頭,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
棒著被漆成彤色的貨架,只能看到這些了。
皮膚白白的,頭發黑黑的,然後眼楮細長,感覺有點像傳統故事里的妖怪。冷淡地對視上那個望來的眼神。我彈著指甲,把頭別向其他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