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斯「哦」了一聲,廖思危覺得他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不知道怎麼啟齒的樣子。心里有點疑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因為博斯向來就不是那種支支吾吾的男人。
「思危,醒——」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博斯開始改口叫她思危,這個轉變廖思危自己也沒發現,等到察覺時已經習慣了。
博斯剛開口,門就「砰」地被推開,「真是難找死了!」蘇醒之嚷嚷著走進來,一邊喘氣一邊把手套圍巾什麼的往沙發上扔。
「蘇老師!」廖思危的注意力立刻轉移,高興地迎了上去,「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才剛剛開始點菜呢。」
「是嗎是嗎?來來,菜單給我!」蘇醒之興奮地伸出手,「好家伙,這地方真不賴,看來博斯今天要砸銀子咯,哈哈!」蘇醒之一到,廖思危頓時活躍了很多,好像和博斯單獨相處時就很放不開一樣,不但一唱一和地跟蘇醒之合起來朝他做了個鬼臉,還用幸災樂禍的口吻笑嘻嘻地說︰「我可幫不了你省錢啦!」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是不一樣,博斯坐在桌子邊撐著下巴,費解地看他們鬧成一團。
三個小時後,廖思危手足無措地面對著觥籌交錯後杯盤狼藉的桌子,還有大堂領班。
除她以外,所有人都喝多了。
廖思危已經死命搖了博斯將近十分鐘,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又去搖看起來還有點意識的安菲,安菲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迷茫地舉起一只手,「找我沒用,找付錢的去……」說完又歪倒了。
廖思危只好壯著膽子在斜趴桌上的博斯身上東模西掏,翻出來皮夾子,怯生生地沖領班喊了一聲︰「對不起,買單……我是說,結賬……」
領班同情地看著她,「賬已經結過了——小妹妹,要幫你叫輛出租車嗎?」
廖思危松了一口氣,但很快又陷入哭笑不得的境地,哪輛出租車可以塞得下七個酒鬼外加一個清醒的活人?
她真想拿起見底的酒瓶子把自己也灌醉得了。但是想歸想,她到底不是蘇醒之,這種事做不出來。
「謝謝你,可以的話幫我叫輛面包車可以嗎?不然坐不下八個人。」廖思危禮貌地對領班說。
借助幾個下班廚師的手力,好容易把七個渾身噴酒氣的家伙搬上車,司機看見這架勢都快棄車逃命了。
「可別吐我車上,今天才洗的!」
「不會的,他們幾個酒品都很好的。」廖思危急得一頭汗,這麼晚了,要是這車不肯做他們生意,估計就真得站在路邊上等這幫混賬自然醒過來為止,「師傅拜托您,我多給錢都可以……」
車窗開得很大,車行到半路,博斯終于被灌進來的風凍醒了。他一把推開壓在身上的E,「孫子!賓到甜心那邊去。我怎麼睡得那麼死,活見鬼了。」
「啊,你醒了?」廖思危簡直感動得涕淚交零,仿佛橫尸遍野的戰場里終于有一個人還活著。
「怎麼回事,這是?」博斯發現廖思危坐在前排,而自己身邊倒滿了傷兵戰俘。他像作業到一半突然被活埋地底下的礦工一樣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地揉著太陽穴。
「你們都喝醉了。」廖思危誠懇地講出事實,博斯皺起眉頭看了她一眼。
「我?喝醉了?不可能!」他馬上又發現另外一個不可能的事實,「醒之?喂,你怎麼也喝醉了,給我起來!」
蘇醒之就在他旁邊,「搬運」的時候廖思危比較細心地請廚師們把蘇醒之和博斯放在了一排座位上。
蘇醒之的確喝得很多,她不但喝自己的酒,還搶別人的酒喝,這前提下還不醉的話只有三個可能,一、她不是人;二、她把酒吐了;三、那酒是兌水的假貨。
可惜三個可能都排除掉了,她醉得很厲害。
「喂!醒之!醒醒!」博斯使勁搖蘇醒之。
窗外馬路上的路燈在飛馳的汽車里投下轉瞬即逝不斷變幻重疊的光影,博斯突然停了下來,他听到低低的抽泣聲,蘇醒之臉上都是淚水。
風聲很大,畢竟是冬天的夜里。風把一切聲音都蓋了過去,博斯安靜地捕捉著空氣中的每一絲波動,E說著醉話,阿擺和毛毛都安靜地睡著,安菲和甜心不時調整姿勢,讓皮椅發出??的響動……幾種聲音加起來也無法與夜晚的冷風對抗,可是博斯只能明白一件事,醒之哭了。
蘇醒之只是很低聲地哭。仿佛連醉了都仍在控制著自己不能宣泄情緒般,始終沒有放開音量。這和博斯的記憶怎麼也吻合不上。他所記得的醒之是一個從不委屈自己的女子,最吸引人和最折磨人的都是她的坦蕩。博斯忽然想起她在國外流浪多年的事實。一個人,帶著愧疚、夭折的愛情和無邊無際的孤獨躲在異鄉,在全是陌生臉孔的國度里,無限期地自我放逐著。
廖思危側過頭,看博斯月兌下外套把蘇醒之包進懷里。她趕緊轉回去,像看見什麼自己權利範圍之外的機密。後視鏡里博斯的臉竟和所有時候截然不同,廖思危從沒見過如此溫柔的博斯,而且是認真地溫柔著的博斯!因為太真實了,以至于讓她產生了做夢的感覺。
盡避心里早就認同了他們是一對情侶,只是博斯對待蘇醒之那死沒正經的態度還讓廖思危心存最後一絲僥幸而已,不過那都是一分鐘之前的事了,從此刻開始她心服口服。
雖然清楚自己和蘇醒之比起來是一個天一個地,雖然清楚博斯從來也沒拿她當回事,雖然清楚這世界上對他有用的眼淚只會來自那個人,雖然清楚他們都喝醉了,雖然清楚這一切都是早就明明白白的事實!雖然司機就在旁邊不停地問︰「我不太熟悉晴空的路,下面怎麼拐?」
雖然雖然,這麼多雖然,廖思危還是想哭!但她不是蘇醒之,蘇醒之可以想哭就哭率性而為,她不行。既然一開始她是廖思危,她就要一輩子只做廖思危,堅持到咽氣的那一刻。
廖思危揉揉鼻子,趕緊在司機發火亂拐上一條路之前忙不迭地指引,「那邊、那邊!對不起我沒听到,我差點睡著了。」
第7章(2)
到了目的地後廖思危才想起來當初上車時沒打听清楚到晴空學院的價格。錢包里只有一張一百塊,數數其他零錢恐怕不夠。略一猶豫她忍痛抽出百元鈔遞過去,沒好意思問具體多少錢,只是一個勁地說︰「辛苦您了。」
司機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驗了驗不是假鈔後,一點沒找錢的意思,往兜里一揣,還拋下一句︰「學生仔,別以為父母的錢來得容易,這麼糟蹋!」就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廖思危連埋怨的時間都沒有,趕緊把歪倒在地上的學姐學長們扶起來坐在門口的花壇上,「博斯學長,E學長和安菲學姐他們怎麼辦?」
「別管他們,凍一晚上死不了。」博斯擁著蘇醒之,「沒準凍一下很快就醒了。」
「這,不太好吧?」
「沒事,以前有過先例。這些家伙都銅皮鐵骨,臉皮厚身上皮更厚。你也早點回去睡吧,別著涼。」
博斯竟然說真的!彎腰把蘇醒之背在背上就那麼走了,廖思危懷疑他以前的確干出過不管兄弟死活的事來。
他能,自己可不能。廖思危站在花壇那兒看著博斯遠去,然後回頭對著一地的醉鬼傻了眼。
這狀況,連走回宿舍都不可能,何況現在早就過了門禁時間,除非翻牆!否則鐵定和溫暖的宿舍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