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消失的前一刻,深紫色的天空和灰白的城市輪廓線之間會有一道血色的亮線,一種會讓人疼痛到骨子里去的顏色。
這一刻,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在她心里卻是那樣的永恆。每天為了等待這麼短短的幾分鐘,她甘願從學校南端的宿舍,一直跑到北邊的教室來,即使沒有課也風雨無阻。
短短幾分鐘很快過去,天也變成了暗紅色。靠著窗口,她感到有一道銀白色的亮光閃過,順著望去,與之相隔幾十米的另一幢大樓里,和她在同一高度上的那個窗口,有人拿著相機,朝天空按下了快門。
竟然有和她一樣的欣賞者。
丙果盯著那個窗口,下一秒鐘,那個鏡頭轉了過來,對準她的方向又是一張快照。
「……」她愣了一下,隨即看到拿著相機的人慢悠悠地舉起手,與此同時自己口袋里的行動電話滴滴滴地響起來,
「喂?」
「嗨!」電話里那個悠閑的聲音痞痞地說道,「你剛才看著天空的樣子真是夠呆的,好搞笑哦。」
「蛤蟆?」死對頭,絕對的死對頭!「你在哪里?該不會——」心生不妙的預感,果果連忙趴著窗戶看過去。
對面的人,拿著相機晃了晃,耳邊的行動電活里傳來幸災樂禍的聲音︰「別不承認哦,我全都照下來了。」
如果有對翅膀,果果一定會飛出窗戶直奔對面,把那個家伙揪出來狠抽幾十個耳光方才罷休。
但是想歸想,她的口氣還是冷淡無比︰「你的時間都是用在這種無聊的游戲上的嗎?快要大考了,希望這次還能在排名榜上看到安、末、裔這個名字。」說完她就掛電話,離開窗口,完成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她一直維持著冷酷的表情和姿勢,但是,一旦她走出末裔的視線範圍——
「這個死人!沒事趴在窗子上照個什麼照嘛?怎麼沒掉下去摔個半身不遂啊?」果果惡狠狠地叫著罵著跳著,差點沒把手機扔到地板上狠狠地踩幾腳,「呼——呼——呼——」她深吸幾口氣平靜下來,看風景的心情也蕩然無存,都怪那個可惡的安末裔!
※※※
推開宿舍的門,果果把手里的鑰匙丟在桌上,幾本重得要死的書也順手放在床頭。打開電腦收郵件時,洗手間的門推開,她回頭,看見室友樂琰頭發濕漉漉地走出來,「咦,你晚上不是有課嗎?」
樂琰習以為常地笑笑,「看來你的記性又出了問題,我已經跟你說了次,這學期我沒有選修任何晚上的課。」
丙果遲鈍的大腦這才調出以前的信息來,恍然大悟,「對哦,你要修一幅畫,叫什麼《靜物和破鞋》的。」
樂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沉緩實際上是哭笑不得的語氣說︰「我拜托你,果果,那幅畫叫做《靜物和舊鞋》,如果米羅听到你這樣的評價一定會從墳墓里爬出來拿石頭丟你,」
丙果點擊著進入郵箱的按鈕,奇怪地說︰「那家伙死了嗎?」
樂琰嘆了口氣,對于美術一竅不通的果果,不知道二十世紀超現實主義的偉大天才畫家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拜托你也長點這方面的修養吧,你的末裔是學舞蹈的耶,連他都知道米羅。」
丙果點點頭,忽然不滿地說︰「什麼叫我的末裔?他才不是我什麼人?」
樂琰想,這句話簡直是不打自招。她換個活題說︰「听聖倫講,你們有莎芙樂的考試,就在下個月?」
「別說這個,一說就頭大。」果果拉開抽屜,尋找著什麼東西,「咦,速溶咖啡沒有了嗎?樂琰你怎麼也不說一聲啊。」
「我昨天就告訴你讓你去買了。」樂琰用微笑的神情面對她,實際上卻在比劃著中指,「你不要告訴我你忘記了。」
「……你有說過嗎?」
「N的平方次。」
「我不記得你說過。」
「看來,你不僅記性差,听覺也退化了。」溫和賢良如同樂琰,微笑著披上外衣,咬牙切齒道,「我——去——買——」
「實在不好意思,又讓你跑。」果果雙手合十作道歉狀。
「算了,算起來哪次不是我買的呢?雖然每回都交代過你幾億次。」
樂琰長嘆一口氣,也好,順便去商聖倫的寢室搜刮點糕點吧,听說今天是他宿舍室友的生日,想必女乃油蛋糕是少不了的。
「闊門那塞,紅多呢死米馬賽(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果果一邊用日語含糊不清地道歉,一邊打開郵箱,拼命刪除那堆可惡的垃圾郵件。
刪著刪著,忽然「嗯」的一聲,停了下來。那封郵件是楚驍陽發來的,「楚驍陽」是她在網絡上結識的超級黑客,讓他們這些「菜蟲」瞻仰已久的英雄,居然也是畢業于聖克魯司藝術學院,卻沒有從事任何跟藝術有關的職業,而是選擇了金融網絡。
他們成為網友,大約一年的時間了。得知果果是聖克魯司的學生,他就回帖說他也是,這樣一來兩人就熟識了。
丙果開始思考著給他回復。
楚驍陽,聖克魯司的莎美樂舞蹈你知道嗎?我到現在都不能明白這種月兌衣艷舞有什麼好跳的,可是如果末裔選擇參加考試的話,搞不好我也要去。我雖然討厭在眾目暌睽之下跳舞,何況還是月兌衣舞,但是我更不想榆給他,現在只好祈禱他千萬不要報名考試.我真搞不懂,我學的是聲樂,又不是舞蹈,為什麼也要選修莎美樂呢?
打完之後,按下發送,看著頁面顯示出「郵件發送成功」的字樣,她靠在椅背上又開始一天例行的走神。
※※※
早上八點,樂琰還在睡,果果抱起今天要上的課本,背起帆布包,開始干一件沒有道德的事情。
她先調了一個鬧鐘,定在八點十分。然後又調了一個鬧鐘,定在八點十一分。接著又是一個,定在八點十二分……一一藏在她的被子里面,把所有的鬧鐘用完之後,她把樂琰的手機開機,調成猛烈震動檔,塞進她枕頭下面,然後帶上門走了出去。
下了樓,她心情很好地走在濃密的樹陰下。捉弄樂琰可是她的樂趣之一。八點十分,第一個鬧鐘該響了……
腦海中浮現樂琰氣急敗壞地一個接一個找出並關掉鬧鐘繼續睡的樣子,笑容浮上她的嘴角。差不多是所有鬧鐘鬧完的時候了,樂琰大概也重新進入夢鄉了吧?果果看看表,掏出手機撥打。
餅了一會兒,樂琰的聲音從那邊傳來,風趣地說︰「毛——毛——多謝你的自動按摩枕頭。為了叫我起床,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丙果說︰「不用謝我啦,晚上你煮飯就行。」
「呵呵,」樂琰接著說,「可是你難道又忘記了我昨天晚上告訴過你。我今天早上沒有課所以不用早起的嗎?」
丙果語塞片刻,「……你,昨晚說過嗎?」
樂琰依然輕盈地回答︰「呵呵……N遍的立方。」
丙果無言地掛上電話.自言自語︰「我的記性真的有那麼差嗎?」她拐了個彎,公告欄前照例圍了很多的學生,今天又有什麼新聞事件嗎?
學校的公告欄其實是幾個無聊人士搞起來滿足某些學生獵奇心理的垃圾角落,果果覺得辦這個公告欄的家伙實在是有夠無聊,比如說某個晚上拍她照的家伙,就是主要倡導人之一。
正要走,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一看,是商聖倫。果果等他龜速走到面前,說︰「你怎麼也去看那種無聊的東西了?」
商聖倫說︰「無不無聊,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啊。」他一邊聳肩一邊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