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位小姐……晚上怎麼辦?」她忍不住問。
「什麼怎麼辦?」
「她……住哪里?」
「她住這里啊!反正綠屋里還有兩個空房間。」
「哦——」答娜滿懷敵意的瞪她一眼。
「行了,答娜,謝謝你,你可以回去了!」沒听見答娜移動的腳步聲,阿騰不耐煩的趕人。
答娜心不甘情不願的月兌下圍裙,踢踢蹬蹬的走出門去。
听見大門甩上的聲音,阿騰搖頭苦笑。「答娜這小妮子很愛鬧別扭,今天不曉得又是誰得罪她了?」
「當然是我!」何旖旎放下背包,挺老實的答。
「怎麼可能?」
「你這位答娜小姐大概看你所有的朋友都不順眼。」她老實說。
「是嗎?」阿騰起先不信,繼之放聲大笑,笑得差點被椅子拌倒。
「哈!這就是你幸災樂禍的下場。」她扶住他,順便扶正椅子,讓他坐下。「還累得我美人救狗熊。」
話聲一止,她才猛然發覺阿騰正用雙手圈住她的腰。才說不會佔她便宜,答娜才走,他就對她毛手毛腳起來,氣得她抬手想甩他一巴掌,他卻像有所感應般,突然垂下手臂置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經過我手掌一測,你絕對沒有變瘦,但也沒有變胖。」
奧!原來他剛剛的行為只是——種「測量」引她急忙放下手掌,並對自己的多心感到好笑。「我也自認還滿標準的呀!不久之前,有個美容機構還打算重金禮聘我去當他們的最佳女主角,可惜大陶不答應。」
「大陶?是你的未婚夫嗎?河豚說你的未婚夫姓陶。」阿騰十分敏感的問。
她原想讓兩人間的氣氛更輕松一些,沒想到一不留神,竟把大陶給扯了出來。
「對,大陶是我的未婚夫,全名陶健方,健康的健,方向的方。」既然地問了,那她也干脆一古腦兒的向他報告。
「以前,我總以為你早晚要姓葉的,沒想到最終是姓陶。」
「錯了,不論我情歸何處,我始終姓何。」
「你還是這麼倔,這麼不受制于人。」
「沒有人喜歡被人踩在腳下。」
「是的。」阿騰尊重她的說法。「那……和他在一起,你快樂嗎?」沉寂了數秒之後,他終于問出口。
快樂的定義是什麼?說實際一點,如果是從今以後不必再為現實生活所苦,那她的確是,「我很快樂!」她干脆道。
「那麼和我在一起時,你快樂嗎?」
這算什麼問題?該死的比較心理。她暗罵,但在阿騰言語的誘導下,她很難不去回想和地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那些有笑、有淚、有愛……可那真稱得上是愛嗎?
「曾經是!」這是她僅能回答的。
「曾經……」阿騰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這樣的回答雖不令人滿意,卻也差強人意,」
「對了,你是怎麼找到答娜這個好幫手的?」她轉移話題問。「朋友介紹來的,她是個原住民女孩,家在這個小山城的山間部落。」
「這附近的原住民女孩是不是都像答娜一樣漂亮、一樣多情?」「答娜漂亮嗎?我不清楚。至于她多不多情……我更不可能清楚。」
「少裝蒜了,任誰都能從她盯著你看的熱切眼神,明白她對你的好感。」何旖旎突然感覺滿口的酸味,原來是醋。
「你知道我根本看不見什麼。」阿騰搖頭。「這種話可不能亂講,我曾听朋友說,答娜已經和她部落里一個叫『耶達』的青年訂婚了。」
「這種時代訂婚根本不算什麼,只要你願意,還是有機會的。」這段話甫一出口,她就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天哪!她是個才剛訂婚的人,竟然說出這種話。
當然,這不啻是給阿騰一個絕地反攻的機會。「你是在鼓勵我嗎?你也知道,我對某人的未婚妻充滿興趣,但絕對不是答娜。」
何旖旎當然明白他指的是她。「對不起,我收回剛才的話,那十分的不負責任。」
「就某方面來說,我還真的希望你能不負責任一點。」他停下筷子,柔聲低語。
他的暗示夠明顯了,他希望兩人能夠回到以往,但何旖旎卻毫無此意——她絕對不能再和他糾纏不清。
所以她只能趕緊轉移話題。「河豚說,你的眼楮是為了救一對身陷火海的小女孩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似乎看穿了她逃避的目的,他淡淡笑著,簡短回答︰「對!」
「能治愈嗎?」
「很難,傷到視神經了。」
「那……你對將來有什麼打算?」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從他冷靜的神態,她實在很難相信他曾經有過一段頹喪的日子。走一步算一步?何明屯曾經對她提起,目前的他正專心致力于詞曲的創作,這是他的計劃嗎?她實在很想進一步探問,但旋即又改變心意。驕傲的葉騰向來保守,他不會承認任何尷尬或夸張任何的事跡,同樣的,他也不會空談將來的遠景。
可是,話又說回來,未來是一條漫長的道路,即使她不想再和他有所瓜葛,但站在「曾經」的立場,她無法不替他擔憂。
「這些的環境的確不錯,你的『綠屋』也確實獨樹一格,」地環視著周遭。仔細看看「綠屋」,還真是屋如其名的「綠」意盎然,除了門口那道綠門,門後小小的前庭更是由許多的花草鋪設而成。室內的感覺則更悠閑隨意了些,光潔的木質地板、碩大葉片圖案的椅墊,其間還很經意的綴點著許多的木石雕刻,並放任許多如綠之鈴、黃金葛等充滿生命力的植物,竄生在屋里的每個角落。而一架大鋼琴則隱在那座瓖著銅蝕刻的藤制屏風後。
掀開鋼琴蓋,她輕輕按了幾個「往日情懷」的音符,稍後停下來看著墨鏡底下的阿騰。「听河豚說,這棟屋子是你所救那對小女孩的父母親為了答謝你,特別空出來讓你住的,而你,似乎很安于現狀。」連她也不曉得為什麼擔憂的話一出口,卻仿佛多了一層譏誚的意味。
而阿騰或許是個瞎子,卻不是個聾子,她的話語絞痛了他的心。「你還是很像從前那個不識愁滋味的何旖旎,是朵被保護慣了的百合,河豚告訴你的那些關于我入火窟救人的點滴,也許只配成為你的床邊故事,但那卻是我不得不安于現狀的原因。」
他的諷刺令她心中不禁升起怒火。她或許慣常被人呵護,但她也有屬于自己的苦處。「我們又能要求彼此什麼?我們原本就是兩個不長進的人,所以我們永遠只能在現實和夢想之間擺蕩。」她說的是氣話,但又不曉得為了什麼,淚水竟在她的眼眶中打轉。
是不是為了那曾經有過、卻圓不了的舊夢?她真的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猛吸口氣,咽回淚水。
阿騰緘默著。良久才說︰「不能要求什麼的是我,不長進的也是我,這幾年,你很努力,也做得很好,縱然我看不見,可河豚已經向我描述了關于你的一切,而即使我再怎麼不甘心將你拱手讓給那位陶先生,即使我的嘴巴再壞、再毒,我的心里依舊充滿了我說不出口的祝福。真的……祝你幸福。」
原以為他再說出口的話除了譏誚還是譏誚,但他認命的語調;再度令她無可壓抑心里的痛。
同樣的,她輕輕吐出一句。「也祝你幸福。」
這時拄著拐杖,阿騰來到鋼琴前坐下,手指極熟練的按下琴鍵。這次他彈的依舊是「往日情懷」。
何旖旎不覺心痛的想著︰也許,給予彼此祝福,將是他們這次再見的最大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