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還是老話一句——這世間諸事,又真有幾樣能盡如人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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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意坊」的生意在一陣忙祿之後,終于步上正軌。自從生活上沒有了後顧之憂,尹家的每個人都顯得有朝氣了起來。
尹母田氏的瘦頰豐潤了不少,霜若一向如霜的臉龐也不時多了抹笑意,就連對她的「霜」意頗恐懼的丫鬟虹兒,如今都敢找霜若扯淡。其中改變程度最大的,莫過于水翎的夫婿尹鴻飛。
和水翎婚後不過四個月余,他已判若兩人。除了不再生發怪病,還因為水翎給予適當的調養,愈發玉樹臨風,氣宇崢嶸。
算來,霜若形容的倒十分貼切,水翎格格真可謂是尹鴻飛的救命福星。不過話說回來,夫妻間的感情和恩情,在能相輔相成時就很難算計清楚。像鴻飛,對水翎的舍富貴人清貧,自然有滿心的尊敬,而這份敬意在乍逢初識時,便不覺轉化為愛情,也因此,他有意願配合所愛的人做許多事。在他的感覺里,這是感恩,也是圖報,更是他向所愛的人傳達愛意的一種最佳方式。
當然,水翎也確實感受到了鴻飛對她的無微不至,這可由他的眼神或某些小動作得以獲悉。更重要的是,他十分懂得她的喜好,且十分投人她的喜好。
撇開他為了她而對「海意坊」下的苦功不說,當他從虹兒口中知悉,一向住邊亭台樓閣的她,不習慣尹家連個花園涼亭都沒有時,他便努力的挖空心思,書出草圖,打算在尹家的屋前空地疇造出一片可供休憩的天地。
他用壘石來構成牆垣與假山,以達到分隔空間的作用,又用花木編結成透漏的花牆,並找來種類眾多的海棠,其中還有水翎在京城靖府里最常見到的西府「紫綿」海棠,它色濃而瓣多,最得水翎的鐘愛。
總言之,他和水翎對彼此都堪稱用心良苦。只可惜除了上次淺淺的肌膚之親外,其他時候,他們都如霜若所說的發乎情,止乎「禮」,並無其他親呢動作。
唉!總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自從上回被霜若一提醒,田氏的心理起了變化,她開始企盼含貽弄孫之日早早降臨。
話說回來,鴻飛也不是沒有一親水翎勞澤的。可借礙于種種顧忌,他只能對他的皇親貴「妻」遠觀而不敢褻玩。
而這諸多的顧忌,偶爾更會為鴻飛和水翎的相處增添此許的緊繃與挫折感。
這日,京師靖王府捎了封信至海寧尹家,報的是向日青和巴燕娘結成佳偶的喜訊。鴻飛並不識得巴燕娘,但卻知道若不是因為尹家的突然出面阻礙,向日青和水翎早已結合,成為美眷。
而信由霜若轉遞至水翎手中的那一刻起,鴻飛便細心的發覺水翎出現了悶悶不樂與怏怏然等種種情緒。這令鴻飛不覺滿懷黯然的猜想著——水翎對向日青的情感是否極為深厚?甚至揣揣不安的臆測著——水翎是否早巳反悔棄向家而嫁人尹家。
是夜近二更天,鴻飛又失眠了,他邊走向他費心為水翎構築的休憩小苑,邊帶著起伏的心緒愁慮著水翎的情緒,來到堆石垣與編花牖旁,他不禁要問,自己的一番真情究竟能感動水翎多少?而自己究竟又有多少福氣?能留她多久?
不知不覺間,他有所感的喟念出辛棄疾的「模魚兒」︰
包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
借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
怨吞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搪蛛綱,盡日惹飛絮。
碎不及防問,另一個女子的聲音亦有所感的接續了下半首詞︰
長門事,準挺佳期又誤。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酐訴?
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
間愁最苦︰
體去倚危爛,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一听這柔婉清越的音調,不必費疑猜,便可知道來者是水翎。鴻飛酸甜交織的望向聲音出處,她正從花牆後緩緩步出娉娉裊裊,猶如二月初的悄頭豆蔻,輕輕款款,更勝四月中的塘中水荷。
鴻飛快步迎上前去,中途,又自制的緩下腳步。心想︰水翎也這麼晚了沒睡,可以當兩人是「心有靈犀」,可是他又自知太牽強,他相信較不自欺欺人的想法該是——水翎為之京城來的那封家書「失眠」,更具體的說法,則是她為了向日青的「另擇婚配」而無法安睡。
兩人的步履在小徑中相會時,鴻飛懷抱苦澀的輕問︰「你也睡不安寢嗎?我猜付著——誰曾令你斷腸?誰又是你的閑愁?」
听出他語氣中的古怪,水翎關切的反問︰「鴻飛,怎麼了?莫非……你的身體又出現不適了?」
「假使二格格你是問我有沒有發病?我沒有!」鴻飛回答的極生硬。「不過你一定是希望我舊疾復發,你好回京城去和你的舊情人重續舊情意。」因為醋意,鴻飛不覺嘀咕出他的想法。
水翎卻為他的說法錯愕。「你說些什麼呀?」
「我說——」頗頹喪的,又帶抹難言的情意,他凝視她婉麗縴秀的臉龐片刻。「我說︰如果二格格你對京城里的向公子仍無法忘情,你就該趁著還來得及之前離開海寧,回京去和向公子重溫鴛夢。其實,當初你根本就不該月復行這個小值一文的陳年約定,當初你如果不嫁到海寧來,如今你已足富貴滿身的向軍機媳婦、向公子夫人,不必因為向公子和他人成親而鎮日坐不安穩、夜不安寢了r」
原來,他這會兒是打翻廠一缸醋,以為她水翎正對向日青余情難忘?——對向日青和巴燕娘的成親耿耿于懷?二格格,二格格,叫的多麼客套生疏啊!怪就怪在,這麼個看似才情兼備的人,卻是個十足標準的呆頭鵝!
水翎既好氣又好笑的說︰「我是否該為你替我的設想周到而感激涕零?」她鎖住他的目光,強調,「鴻飛,依我看,你又病了,只差這次得的是無藥可醫的‘疑心病’。」
「我……沒有!」他一急,就吶吶。「瞧你,自從看了京城靖府修來的那封家書,便愁眉雙鎖、憂郁不樂了一整天,不難猜想,一定是向公子和巴姑娘成親這件事令你心情不佳。回頭想想,如果四個月前霜若不曾多事的到京城履親,今日你早已是富貴圍繞的向夫人,而不是冷僻窮酸的尹……」
「鴻飛!」不等他說完,水翎便苦惱的低喊一聲,「你何苦如此冤枉我?難道在你的心眼里,我真的只是一個貪圖富貴的浮淺女子嗎?你又何苦如此的自我菲薄啊?我可以對你承認,的確是那封家書令我愁悶了一整天,可我之所以愁悶為的是對我家人的思念,而不是因為妒忌燕娘取代了我嫁人向家!」
「可是……向公子風度翩翩、神采斐然,定不像我這病懨懨的,想必,你早巳後悔選擇嫁人尹家,嫁給我這病夫了!」
「你若再自菲薄一次,我可真要‘後悔’了!」水翎惱怒的踱腳威脅,她唯一不喜歡鴻飛的一點,正是他的缺乏自信。她想,是該一條一條來為鴻飛開破心結的時候了,而她希望,這樣的開破能讓鴻飛找回更多失落的信心。
「你從何處得知向公子風度翩翩、神采斐然?」水翎收起怒氣,落坐于一塊凳狀的石頭上。
「是你的額駙姐夫,他給人的印象是那麼雍容儒雅,又听說他和向公子是肝膽相照的好朋友,所謂‘物以類聚’,我便猜想,他和向公于應是十分的相似,何況,霜若從京里回來,也曾對我提起向公于的外貌,真是……令我感覺相形見絀、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