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飛楞了一楞,這才恍然大悟水翎正向他傳達些什麼訊息。果然,水翎對他是有情意的。這一想通,鴻飛又活潑、又肆無忌憚了起來。
「假如翎兒不嫌棄,甚至很喜歡我昨個夜里的逾越,那麼敢問翎兒姑娘,今日,我能不能再逾越一次呢?」說著,也不待她反應,便揪過她,在她頰上啄了一下。
明白他正得寸進尺,水翎嬌瞪他一眼,咕噥著,「你呀——得著風,便扯蓬;難怪有人要說‘粉洗烏鴉白不久’。」
「喝——我又變成粉洗的烏鴉了,不過,我倒寧願自己是只啄木鳥。」
「干嘛?」
「可以一天到晚的在你的女敕頰芳。唇上啄呀啄的。」
「貧嘴。」水翎赧然的別過頭去,心中卻有幾分的驚奇。沒想到自己競也能如此自然的和一個男子打情罵俏。回想以前,。她並不喜歡耍嘴皮子,偶而耍耍,也僅止于幾個嬸妹之間。而這一刻她無法否認,滿喜歡和鴻飛這樣「類似」情人間的小拌嘴。
才想著,鴻飛又笑嘻嘻的說道︰「我是貧嘴,請翎兒妹妹賞打賞罵!
「我打你罵你又是干嘛?」
「打是情、罵是愛呀!打我罵我,表示你對我有情有愛。」
「沒個正經,淨會瞎說。」水翎臉紅紅的,艷比桃李。
「听水翎提起「正經」兩個字,鴻飛競突然收斂了笑容。「今日倒真有一件正經事和翎兒你商量商量。」
「什麼事?」水翎好奇的張大杏眼。
略為沉吟,鴻飛才說︰「听娘提起,你曾帶了為數不少的嫁奩過來,可是為了我的病,卻散去不少,甚至,你還拿了你阿瑪和額娘給你的珠玉寶貝讓霜若拿去典當,買那什麼補血氣的丸劑來給我服用,翎兒,你的真情摯意,鴻飛真是感激不盡,可是,我這病一向是治標難治本,它說犯就犯,醫也醫不好。說實話,對這苟延殘喘的身軀,我早已不抱任何期望,倒是希望你,好好守著你阿瑪和額娘給你的嫁奩,不必再為我多作浪費,畢竟,你還如此年輕,往後的路漫長得很,總得留些東西在身邊。」
鴻飛的語氣一改方才的嘲譫,變得很肅穆、很沉抑。水翎不喜歡他這猶如宣讀遺囑的靜寂聲調,于是她便也顧不得矜持的揚聲砥勵道︰「鴻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你養好身子,怪病就不會再侵害你,怪病不再侵害你,便等于你是個健康的人,這是一種良性循環啊!至于那些嫁奩,對我而言只是空泛的身外之物,只有你才是我今生的青山,今世的指望啊!」
鴻飛和水翎都因為彼此的一番話而雙雙紅起了眼眶。
「可是咱們遲早要坐吃山空的。」鴻飛務實且殘忍的說︰「窮苦日子,我自小便過慣了,靠租借典當度日,更是家常便飯。翎兒你自小生長在富貴人家,定難體會那樣的枯搪日子會磨斷多少人的心志。而我染這一身怪病,之前拖累的是娘和霜若.她們算是活該倒楣,和我生成了一家親,但是今日,我又如何能忍下心來拖累你?」
「說拖累!難道……你不當我是你的親人嗎?如果說你真要這麼妄自菲簿,那麼算來我也是活該倒楣,因為我嫁給了你,我們的命運便因此被牽系,被糾結。鴻飛,我雖是個文弱女子,可是我一直篤信天天絕人之路,就算咱們米糧用磬、銀兩散盡,我相信只要咱們同心,總可以想出辦法來的。
「什麼辦法?雖說他喜愛極了水翎的樂觀,可是現實總歸是現實。「難不成要你回靖王府伸手?」
因這點有失志氣的想法,鴻飛邑郁著一張臉。水翎自然明白鴻飛雖長年為病情及貧苦折磨,卻仍保有著他。
「竹」般的高傲氣節,因此她根本不敢承認最初她的確有回王府求助的想法。鴻飛的倔氣著實困擾了水翎,她喜他的做,又氣他昀傲。
不過從小到大水翎就是個資穎心巧的人,雖然不好表現,但她不只腦筋轉得快,而且每次轉出來的點子,都有其務實性與建設性。
像這一刻,她腦海又飛快竄過一種想法,她慢吞吞的反問他,「你若恐怕我回王府伸手,那咱們只有自食其力了,是不是?」
「當然是,我也想自食其力,可是我沒學過武功,想和霜若一樣去當個捕役,我恐怕衙門都嫌累贅,平日除了涂涂寫寫,我實在無一擅之長……」
「正是,涂徐寫寫正是你的一技之長。水翎亮起眼楮,低喊著,也盎然的笑著。「我看,咱們就這麼辦,過幾日我散些銀兩,讓霜若到海寧街坊租個小鋪子,你賣字畫,我賣織繡,咱們夫妻倆同心協力,我就不信老天爺能餓死咱們。」
水翎的點子听來好是好,可是鴻飛也難免有顧慮。「我相當懷疑,誰會花錢買我這名不見經傳之人的字畫?再說,你貴為一個格格,讓你在街坊上拋頭露面,對王府,我實在難以交代。」
「鴻飛,你的顧慮未免也太多了!」水翎的微笑變成了苦笑,但她的決心可沒有因此而改變。「所謂‘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你若不嘗試著讓自己在他人面前勤于表現,勇露鋒芒,又怎能達到名見于經傳的境地呢?而誰又說過你需要為我的拋頭露面對靖王府做交代呢?我水翎這身,已是潑出王府的水,嫁了雞便隨雞,嫁了狗便隨狗,阿瑪和額娘難免會心疼我,但他們最明理的人,應該不會抒格我們為了生活所做的努力才是。」
水翎的頭頭是道令鴻飛不得不折服。再幾經商量,他們決定把這家開在海寧的鋪子取名為「海意坊」。
算來,水翎還真是個有生意頭腦的人,她先要霜若以一傳十、十傳百的方式,告訴他人她的格格嫂子要開鋪子。而好奇心人皆有之,每個人除了慕名要來看看格格賣的是什麼東西之外,當然啦,最重要的還是想靠近點瞧瞧,養在皇室的格格究竟和尋常百姓有何不同?
正因為這樣高明的一著生意棋,「海意坊」開業的這天,門庭若市。再加上塘院的謝大人也聞訊領了些官員趕來湊熱鬧,一時,海意坊內賓眾雲集,熱鬧非凡。
不出水翎所料,光開幕這幾天,海意坊便為尹家掙淨了一筆足夠讓人眉開眼笑、信心大增的銀兩,連婆婆田氏和小泵霜若都難以置信水翎——一個供養在皇室的閨秀,競有這樣的生意頭腦與手腕。
不過鋪子開了近半個月余,物品賣相的好壤便一清二楚。
鴻飛的字畫,雖曲高,卻和寡,尤其在海寧這種窮鄉僻壤,每個人關心物質更勝于精神,吃飽喝足了之後,有閑錢的,鮮少買什麼圖書字畫,寧可買些現成的衣裳手帕,尤其水翎那些精瓖細繡的京式小物品,像荷包、香袋、扇囊、眼鏡盒、中帕、鞋等等……皆色澤嬌麗,金銀煥彩的,除了看來好時鮮,頂討喜,送禮自用更是兩相宜。
也因此村婦姑娘們個個愛不釋手,連有的鄉紳村夫電趨之若騖。眼證這情形,連鴻飛都不免要修改蘇拭畫竹時的牢騷詩句——「早知此畫不人俗,多買胭脂寫牡丹」來自嘲道︰「早知吾畫不入俗,多買絲線做針芾。」
听過鴻飛這一番自我調侃,心細如絲的水翎自然有些著急。原本,開這脯店是為了讓鴻飛拾回自信,她可不願因為自己的鋒芒蓋過鴻飛,而導致適得其反的效果,讓鴻飛再度蜷縮回無邊的憂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