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鴻飛的病情,果然在逐日康復中。復元的狀況更是一日好過一日。
說來,這大概全得歸功于水翎。她是這麼個怡情悅色、裊娜多情的女子,除了她的一顰一笑緊緊牽系著鴻飛的心情之外,她以十分的關心及慧心調養著他愈後的身體。
為了培補他的元氣,她不惜多花銀兩,央人配了一劑以當歸、黃芷、人參、獲苓、棗等藥物組成,並以煉蜜制成的「氣血雙補九劑」,針對他的積病虛損幫他益氣補血。經過近一個月余養養心寧神的調養,鴻飛整個神形漸趨豐榮,愈來愈有須眉英氣。再加上他原本就有的雍雅氣質,整個人看來更是猶如芝蘭玉樹、風度翩翩。
而水翎也當真拜了鴻飛為師,從頭開始學畫「墨竹」。說起他的筆墨功力,自然不是他所自謙的「三腳貓功夫」他對竹畫的來歷典故也多有涉獵,由此可見,他真是個愛竹成痴的有心人。
話說自新婚那夜之後,鴻飛便不曾再踏人「新房」,反倒是水翎,來鴻飛的「舊房」來的勤快。哈,就一對本該新婚燕爾的小夫妻而言,這倒真是一種奇特的習慣與默契。這日,在鴻飛的房里,鴻飛正充滿學養的對水翎解說竹的畫法——
「古人曾以正、草、隸、篆四種書法來比喻寫竹的各個部分。寫竹竿如寫篆書,寫竹節如寫隸書,寫竹校如寫草書,寫竹葉如寫正楷,這正是所謂的‘書畫同源’。」鴻飛先醮濃墨在小碟千里,再人水調成淡墨,然後以懸肘式的執筆法,一筆畫出一節竿,一氣呵成。
水翎看著他這濃淡有致、光暗分明的幾筆,內心便已佩服三分;等他加上竹節、竹校、竹葉、竹筍,輕松寫意的完成一幅墨竹之後,水翎更是敬佩的五體投地。
「記得小時候,我曾在阿瑪的納寶庫房」里見過一幅‘朱竹’上面落款是‘東坡居士’.想必是宋文人蘇拭的畫作,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真跡?」水翎突然想起這件兒時的事情。
放下羊毫筆,鴻飛點頭笑著「‘朱竹,的確是蘇東坡的首創,其來歷是某次他做科舉的主考官,正手握紅朱筆批考卷時,突然靈感來臨想畫竹,可是一時案上無墨,他就利用紅朱筆取代。畫成之後,有人譏問他︰‘竹有朱色否?’東坡居士答日︰‘竹亦無墨色。’從那以後,有許多人就跟著他畫朱竹。由此可證,繪畫並不一定得拘泥于成規,有時一些不經意的靈感或小澳變,也能成為創意水翎也點頭笑了,顯見她十分同意鴻飛的說法。水翎正是這樣一個女孩,有相當的巧心與慧心,當她身為一個學生時,她總是虛懷若谷、虛心受教,因此她的墨竹雖然無法在短時間內達到像鴻飛那樣爐火純青的地步,卻也大有精進。
至于水翎本身也有些手上功夫,是鴻飛所不及卻深感興趣的,那就是水翎對各類布帛衣裳以及針芾刺繡的如數家珍,這令鴻飛真是深感驚異與佩服。
或許有人會懷疑;尹鴻飛好好一個男兒郎,干嘛對那些應該只有女人家才會重視的東西感興趣?不過這大概月兌不出遺傳,誰讓鴻飛的爹以前是個專門鑽研、管理織繡的「江寧織造」呢?
鴻飛曾听妹妹霜若提起,水翎陪嫁過來的嫁奩當中,有為數繁多的布帛與織繡品,甚至還有許多衣飾成品,都是水翎親手裁制完成的。
母親田氏和妹妹霜若也都曾收到不少水翎饋贈的衣裳,或荷包之類的衣飾玩意兒。
那日,鴻飛順手借來霜若放在桌上的一個荷包賞玩,除了再三暗贊水翎手工的絢麗精美之外,心中也浮起了一股隱隱的渴望,渴望有朝一日,水翎會主動為他織繡一件他能賞玩、能收藏的人間精品。當然,究其原因也並非鴻飛真計較著有或無。他只是渴望保有一件水翎曾「用心」在其中的東西。
說來鴻飛這樣的想法確是包涵了一些感情的期許,奇的是,水翎似乎和他一樣,也有著期許,更有著默契。
鴻飛和水翎婚後的這個江南盛夏來的特別早。這天深夜,是月里的十六日,月雖圓,天卻燥,鴻飛格外心煩意亂的在自己房們外踱著。一度,他以為這又是發怪病的前兆,因為他每次發病之前總是渾身不對一勁,除了坐立難安還兼頭腦昏沉。可是這次他雖坐立難安,頭腦卻半點昏沉的感覺都沒有,滿心滿眼只有水翎那似顰似笑的表情。
巧合的是,水翎仿佛和他心有靈犀,正蓮步輕移的打新房那頭走過來,兩人在相通的小草徑中途相會。在月色下,相對的兩雙眼楮,同樣的脈脈,同樣的含情。
是女子的嬌羞心態,讓水翎先遷開了眼光,但她卻勇敢的塞了幾件東西到他手中。
「這是我剛完成的荷包、扇囊,還有鞋,送你的,希望你不嫌棄!」把東西塞給他之後,她羞羞的垂著頭。
就著月色,鴻飛又驚又喜的看著手中的物件,那荷包和扇套,全是繹絲料、藕合色的,還帶兩根小飄帶及幾顆金果子。鞋前是正時興的蝴蝶落花鞋,月白色的緞子樹黑絨雲頭貼花,再嵌金線,另外鞋頭還裝上了能顫動的絨剪蝴蝶做裝飾,十分的精致顯眼。
鴻飛真可謂驚喜到無以復加,因為在他們清王朝,姑娘們還講究做鞋,不但做了自己穿,也做精美的鞋送敬重的人或……心愛的人。
而這是否象微著一在水翎心中,他果真佔有一席之地?
他幾乎想高歌了,他的內心在歡唱,他更想趁著夜色抱起水翎來兜轉幾圈,但他終究是個舊式男子,為了怕失態、怕蝓矩,他的神情反而顯得有些凍結。
「你不喜歡嗎?」水翎因他奇怪的反應而失措。
「我喜歡!」鴻飛的語氣依舊僵硬。
「可是你的模樣好像……」
「傻翎兒!」瞥見她懊喪的樣子,鴻飛終于放棄重重矜持。「我恐怕……我是太喜歡了!」他情不自禁的拉過她的柔菟。
水翎非但沒有排拒,還主動的挪了幾步,偎向他順長的身軀。兩人互望著,感受彼此坪悴的心跳與脈脈的情意。漸漸地,鴻飛的頭俯下,吻向水翎仰高的唇,融著彼此。
水翎的吐氣如蘭、芳香竟體,鴻飛自然是毫無招架之力,什麼家教,什麼規矩,全拋向九霄雲外。
他托住水翎的下領施予深吻;水翎則回應他以柔化之唇、嚶嚀之聲。天地,仿佛渾灑于這頃刻問。渾沌過後,月色明了,夜卻更深了。像另一種默契,鴻飛依依的松開水翎的手,水翎則羞答答,逕往新房那邊走去。
鴻飛欲留水翎又不敢留,只能懷抱張惘望著水翎的背影投入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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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水翎依舊來到鴻飛的房要學畫墨竹,只是乍見面時,水翎似乎還為昨晚那突然的一吻忸怩尷尬。她一適低著頭,別別扭扭的,一向對畫竹表現出濃厚興致的她,連鴻飛攤開玉扣紙打算落筆時,她也不曾抬頭。
鴻飛沒轍了,只好暫時擱筆,「翎兒,你……是不是還在氣憤我昨晚的……逾越?」
水翎不語,頭俯的更低。
「你真的生氣了!」鴻飛的心情因她的無語變得慌亂,變得自抑自貶。「我知道以我這貧病之軀,是不配踫二格格的,可是我……情難自禁。我保證,我立誓!以後絕對不會再犯,我……」
「鴻飛,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好嗎?」水翎低喊,仰起的臉龐微微泛紅,但表情之中沒有不悅,卻流轉著深濃的柔情。「你我已是夫妻,注定是同林而棲的鳥兒,何來貧富貴賤之分?關于昨夜,我沒有生氣,也不可能生氣,我甚至恐怕——我是太喜歡你的逾越了。」話一說完,水翎的頰色由粉紅成了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