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如此的擔心與害怕,水翎還背著鴻飛,同婆婆與霜若竊竊私語了兩回,後來無意中听婆婆提起,鴻飛對針莆刺繡這些女紅雖沒研究,但他對布類的漂染織印倒是曾經鑽研,且頗有心得。
听婆婆這麼一說,水翎心上一喜,又興起了一個念頭。
這日下午收好店鋪正走在回家的途中時,水翎裝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偶而還輕聲嘆息。
見她這等奇怪的神思,鴻飛自然要問︰「翎兒,你怎麼了?瞧你悶悶不樂的,有心事嗎?」
問得可好,正中下懷。水翎心虛的瞅了鴻飛一眼,又嘆個氣,回道︰「別理睬我,我只是有件事不知如何解決,情緒有點糟。」
「告訴我,是什麼事?能解決的我幫,不能解決的,我也幫。」身為水翎的丈夫,鴻飛自然有一般義無反顧的氣度。
「你——」水翎測頭凝視他——又假裝出一副他大概無能為力的表情。「這件事情有點難,依我看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說來听听總是無妨啊!」
「好吧!」忖度片刻,水翎才說︰「事情是這樣的,你也知道,自從咱們‘海意坊’開張,塘院總監謝大人就一直很照顧咱們的生意。日前,他親自來店里同我說想訂做幾件兼具南北特色的別致夏衣,要送給親朋好友的。
這會兒,我正為這件事愁著,謝大人的要求是夏衣,又得別致。問題是夏衣輕薄,總不能像荷包、鞋那樣瓖了大多珠珠玉玉、繡的大過密密麻麻,所以我就構思找些有特色的江南料子,來施予漂染或彩繪,至于我拿手的瓖繡,就當做畫龍點楮之用。可是構想歸構想,想我,會的只是針莆功夫,裁布縫衣是沒什麼問題,糗就糗在我對江南的布料所知不多,漂染繪印的技法也不純熟,唉,可真難煞我了!」
「若真為難,就把謝大人這門生意給推了!」
「說是容易啊!推了,我看咱們‘海意坊’的匾額也得順便給拆了。」水翎邊走邊搖頭喟嘆。
「海寧這小鄉小鎮的,什麼事情傳不出去?謝大人這件生意若沒做成,等于失了信用,還有誰肯上門光頤?
鴻飛沿路想了一想,水翎說的不無道理。又斟酌了半晌,他才相當謙虛的自薦道︰「關于江南的布制品及漂染技術,我略懂一、二,或許我能夠幫的上忙。」
「真的?」水翎裝出驚異的表情,內心卻暗喜鴻飛果真有心幫忙,也慶幸終于又找到一件能讓鴻飛對鋪子產生參與感的事情來。「依你之見,近江南這一帶,有些什麼料子可以運用在夏裳?」
「多著呢!」鴻飛想了想,說︰「就我所知,在廣東地區,有以苧麻和蠶絲交織而成的輕薄織物,叫‘魚凍布’;廣西邕州地區,也有一種精細至極的苧麻布,稱‘練子’,一端長約四尺余,重量卻僅有數十錢,何況離汗,是制成夏衣的好料子。」
頓了頓,鴻飛又說︰「最特殊的布類該屬廣東特產‘香雲紗’,它是以塊睫植物‘薯蓖’汁液涂抹在廣續坯綢上,呈紅棕色後,再用含有鐵鹽的河泥徐覆,綢面即成棕黑色。可別小看這又是棕紅又是棕里的布料哦,由于坯布縴維表面包里了層薯莨的棕紅膠模,所以穿在身上既滑爽又舒適,也因此沿海漁民最喜歡穿用的,莫過于這這種布類。」
水翎確實曾在額娘屋里見識過那類的布料,只是那種布料和皇室的衣用布料並不相符,所以額娘將它柬之高閻,偶爾怕它生蠹才拿出來揮一揮。不過話說回來,那布的顏色雖然單調,其實卻頗有深度的美感,水翎因此決定,這「香雲紗」可以派上用場。
至于彩印漂染,更是沒難倒鴻飛,他如數家珍的對水翎暢談中國從古至今的染印方法,什麼「五色土」的應用;利用植物汁液的「植物染」,尤其到了明、清以後,可以運用于染色的植物已多達幾十種。更有趣的是染布的方法,除了饒富民族風味的「蠟防染」、「絞額染」之外,還有「凸版印花」以及「鏤空版印花」等加工技術。
鴻飛就這麼竭己之所知,巨細靡遺的同水翎一路走、一路淡,說的人興致昂揚,听的人更是笑意盎然。
總之,水翎因謝大人這門生意,找到了讓鴻飛參與的藉口,讓鴻飛得以在書畫之外的另一領域中一展長才。
接下來的一、兩個月,在鴻飛精神健康許可的範圍內,這對小夫妻有了極好的合作默契。鴻飛負責采買及染印布料,水翎則裁裁縫縫,再于某些部分加以精瓖細繡,讓那服裝有了「出色」的感覺。
因為兩人如此的努力,不止謝大人對他們巧作的服裝深表滿意,再經謝大人的到處「抬舉」,慕名來到海意坊光顧的人絡繹不絕,。訂單更如雪片般的紛紛飛來。
尹家的幾口人因此而忙碌了起來。霜若恐怕兄嫂太過操勞,在府衙里閑來無事的空檔中,便忙著找幫工,母親田氏偶爾也會加人縫綴的行列。總言之,「海意坊」真是竄出一點名堂來了,尹家的日子也因此而篤定了起來、
至于水翎格格對尹家的貢獻,也一時傳為海寧的美淡。不過水翎倒沒有因此而認為自己居功厥偉.或有任何過人之處。初到海寧,她原也感覺孤單淒清,無依無靠,可是自從至次見著纏綿病榻的鴻飛,她便起了憐借之心,之後兩人更有機會如影隨形,相依相傍。由憐生情、由情生愛已是無可避免。
當然,一對仍陷在「欲語還休」情懷異的男女都有為對力多設想些什麼的心理。像水翎寧願為鴻飛而對尹家盡心盡力;像鴻飛為換得水翎的一顰一笑,心廿情願的做一他原本沒有想過要去做的事情;然後彼此再因對方為自已所做的一切而深受感動,而情感日篤。
眼見這一切,尹家夫人田氏自然是喜上眉梢,歡溢心又。這日,在家里挪出來的一間工具房里,便見她和霜若母女倆在咬喳私語。
「霜若啊,你瞧瞧,你的兄嫂兩人多恩愛哪,」田氏呶呶嘴,指向牖窗外那兩個有說有笑的身影。
霜若依言側頭瞧了瞧,只見兄嫂鴻飛和水翎,正逸局衣袖在一處染缸前做著「絞瀕染」,兩人偶爾說說話,不過最常出現的表情則是含笑互望,然後又頰色微暈,默契十足的掉頭他顧。看著看著,面冷心熱的霜若故意取笑著母親,「娘,我看你人未老,兩眼就有些昏花了,哥哥和格格之間的距離少說也隔個兩、三尺,這哪算恩愛?所謂‘恩愛’,至少也拉拉手啊、踫踫胳臂的。」
「癲丫頭,誰灌輸你這怪念頭?響們這年頭,除了在煙花酒樓,有誰敢當著人前勾勾搭搭,抱抱樓樓?」田氏微抿著嘴笑罵。
霜若似笑非笑的龐道︰「娘,可是哥哥和格格兩人現在是在人後,可不是在人前,你瞧他們倆,還在發乎情、止乎‘禮’呢?」
「這沒什麼不好啊!」
「不好!不好!」霜若換了一臉曖昧兮兮的笑。
「娘,難道你不想讓哥哥傳傳香火?讓自已有個孫兒抱抱?」
田氏的眼楮驀的瞪大了,「想是想啦,只是這種事強拗不得。一來,你哥哥病體初愈,那怪病什麼時候再犯還不知道;二來,讓格格嫁到咱們尹家已經夠委屈了,除非她自己心甘情願,否則我們怎能強求她替咱們尹家延續香火?」
「娘說的是!」霜若想想,又似有所感的瞥了窗外一眼。「不過,二格格看起來卻不像身受委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