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更輕柔了。「我什麼都不想改變,我只是喜歡我周遭的人都生活的健康一點。」
有點像催眠曲或安魂曲之類的,很平靜人心。
包可怪的是,被她這麼一說,莊頤竟真覺得他沒有不上菜市場的理由,而下瞬間,他更發覺自己正著迷的看著她挑起了幾樣青菜、水果,一臉正經和賣菜的老板娘討價還價。她一邊嫌菜葉有點黃,一邊又嫌水果太青了,在殺掉幾塊小零頭之後,她還不忘討幾根蔥、幾根辣椒,她那一臉精明干練的主婦樣子,連賣菜的老板娘都不得不俯首稱臣。
沒見過黎水仙這副剽悍模樣的莊頤,看都差點看呆了。他一直以為她是個養尊處優慣了,就等著像自己弟弟莊琛那種大傻瓜提供她「冰淇淋」的投機份子,他可從沒料想過她也有這麼生活化且「錙銖必較」的一面。
而他發愣的神情大概透露出了他對她這種行為的困惑,于是她笑笑,主動解釋道︰「我四歲時就沒了母親,只有父親帶著我和兩個妹妹,也因此我很早就必須認清生活的重點,並拿捏好它。」
原來,買菜叫價也是有些人生活中必須認清、必須拿捏的「重點」。
那一刻,莊頤心中突然洶湧進了許多對黎水仙的感動與….感情。或者他真是不問俗世太久了,也太久沒有感念人間疾苦有訴說不盡的千萬種。他突然為自己的自私感覺可鄙,並感佩起她在小小年紀就有肩負起許多事情的毅力與責任感。
然而,當他正耽溺在因她而衍生的感動中時,她卻用一串有戲劇效果的驚呼攔腰斬斷了他的感動。
黎水仙似乎天生就不是個喜歡消沉在愁波苦海里的女人,當她看見他又露出蹙眉沉思的表情時,她馬上唱反調似的綻開足以顛倒眾生的歡顏喊道﹕「臭豆腐、臭豆腐,我聞到臭豆腐的味道了!」
瞧她像個孩子般猛吸著鼻子、猛吞著口水、滿臉歡悅的樣子,莊頤第一次為她設想的嚥下了一臉因異味撲鼻而想翻胃的表情。說實在,他一向不敢恭維那類有害健康的垃圾食物,但為了剛才那一點感動,又加上怕傷了她的感情,他耐心的在遠遠一旁等她吃完一盤好臭的臭豆腐。回家的沿途,還得不斷的忍耐她那一口在他身後直撲而來的大蒜味。
說真的,這可一點都不好玩,而且他發覺,吃完臭豆腐的黎水仙變得很聒噪,這是臭豆腐的作用或者大蒜的作用,莊頤認為有研究的必要,但後來他又決定放棄研究,因為他實在受不了那兩者的味道。
做完不研究的決定後,他突然產生困惑的問她︰「你和莊琛或其他男人約會時,也吃這種東西嗎?」
「幾乎沒有,因為這味道並不怎麼好聞!」她答。
她並不是沒有自知之明嘛!他冷笑著往壞處想︰吃這種東酉要接吻會有多麻煩,可是他沒有明著說出他的猜疑,只是悶悶的問︰「那為什麼你和我在一起時,會想吃這種束西?」
「我也不知道ㄝ!大概正巧聞到了,又正巧嘴饞。」她頓了一下,才小小聲的又補充了一句︰「何況,你是我的丈夫,我的顧忌沒有那麼多。」
啊!就是最後這段話,釋放了他剛剛的猜忌與壞心情,也讓他突然覺得臭豆腐和大蒜的味道並非真的那麼難以忍受。
他有點樂陶陶了良久,才微笑著又問︰「是什麼原因讓你去嘗試並喜歡上臭豆腐?」
「原因很簡單,我是受騙上當的。」她一本正經的說。
「受騙上當?」莊頤則是一臉呆板。
「對呀!」她憨態可掬的解釋道︰「那一年我讀國小六年級,有一次放學,聞到一股幾乎教人翻胃的撲鼻異香,又連帶听到某個擴音器一直唸著︰『臭豆腐,世界臭的豆腐,來哦,來吃世界臭的豆腐。』當時,我就因為好奇『世界臭的豆腐』是什麼滋味,所以鼓足勇氣上前去吃它一吃,誰知一吃不可收拾,『遺臭』到今天!」
莊頤真被她的解釋逗笑了,且一笑不可收拾,笑得眼淚差點都出來了。
大概從未見過他充滿「笑果」的這一面,黎水仙的表情顯得有些錯愕,但不久之後,她也跟著他漾開了一個明亮的笑容,那笑啊,天真爛漫得令人想擁她入懷,令人想不顧她一嘴的蒜臭味而一親芳澤。
不過莊頤可沒當著眾目睽睽去大膽嘗試,但他也沒有放棄等待機會。他還會再親吻她,甚至他還可能由她那邊獲得更多,他自信的想。
而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擁她入懷,一親芳澤的「機會」。
※※※
「機會」的確比任何莊頤所能預期的還要來得早且快。
就在上市場的翌日,也就是莊頤和水仙結婚滿三星期的前兩天,水仙的父親黎昆大清早便打電話來通知水仙,他將于兩天後登門探訪他們夫妻兩並小住幾天。
黎昆是問了女兒︰這樣子冒不冒昧?
水仙的答案當然是不會。父親歡喜的來做客,哪有女兒嫌冒昧的道理!
問題是──女兒不嫌,女婿嫌不嫌卻是個未知數?
這正是水仙最頭大的地方,由結婚數週的觀察心得,水仙知道莊頤是個相當注重隱私的人,而父親黎昆的到來,意味著做女婿的他不能再保有太多約隱私。
首先,兩人不同房不同床就是一個問題,這樣不正常的夫妻關系鐵會引起父親的緊張與關切,再者,目前她和莊頤對彼此的態度雖有改善,但仍是沒親暱到足以取信父親,讓他認為他們是對心甘情願且恩愛的夫妻。
啊!她最害怕的正是,自己的婚姻會招致這兩年已有明顯寬慰心情的父親再度操心、頭疼。她簡直是沒想到自己還得在這場婚姻中承擔這樣的後果。
水仙前思後想、深思熟慮了一整天,她唯一能找到的方法便是找莊頤商量。
當夜的凌晨,水仙又在他那管清越淒涼的薩克斯風聲吸引下走向他,但這次不是在更深露重的陽台,而是在他男性氣息濃厚的房間。
水仙曾事先敲門,但她不待他回應便輕輕推門而入,他的樂聲──一首頗耐人尋味的WhatYouGonnaDoAboutHer(你將拿她如何),幽幽的迴漾在他品味頗淡雅的房間。
這是水仙嫁入霧莊以來第一次踏入莊頤的房間,她自然而然的「觀察」並發覺他的房間比她想像的還簡潔舒適、還有格調。一切設計,主要是試圖方便他的雙腿,像以加高的楓丹木復式地板代替床板,讓他睡臥的範圍加大;明亮的落地窗,只飾以單層且圖案典雅的結穗窗簾;一張約和輪椅等高的長弧形沙發,醒目的緊靠在復式地板旁,像等著提供它的主人一個更舒坦的坐臥空間。
整個房間里,唯一較特殊的設計,是那個像要傳達強烈區域性觀念的高低櫃擺設,櫃子是以類似檀木或原實木間以透光玻璃的方式制造,它們讓他的房間產生了運用線條而制造出來的律動感,也因此不致流于單調。
至于他的床墊看起來也很特別、很舒服,是一種像純蠶絲被墊的蓬松與柔軟,墨綠色的素面床單上有兩條湹? 諾女乃嶧ㄖ?跏翁酢 br />
「觀察」至此,水仙倏然臉紅並飛快由床舖掠開眼光,因為她腦海突兀的躍進一個連她自己都難以想像的念頭,那念頭竟是──和莊頤一同躺在那床墊被上的感覺不知怎樣?
真是瘋了!她喃喃低罵自己。直到她猛然驚覺莊頤的薩克斯風聲不知于何時止息?直到她發覺原本正觀察著別人的自己變成了被別人觀察的對象,她才猛的收回漫游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