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日子,愈來愈難過了。
整支球隊,唯一不曾欺負她的只有沈丹青,可他卻也是唯一令她感到難過的人。
因為他雖然不曾為難她,可卻也不曾伸手援助她,他只是冷眼旁觀,仿佛想試探她的忍耐底限。
她不會認輸的一一絕不會!
每一回見到他冷淡的神情,丁蔚總是在心底如此鼓勵自己,她告訴自己她不會退縮。
她告訴自己她可以撐過這些,總有一天球隊的男同學們會知道她並不是要來找他們麻煩,也不是個驕傲自我的優等生,她只是……想實現哥哥的一個夢想而已。
扮哥的理想,前棒球隊隊長的夢想,難道不也是他們的夢想?
難過……不是嗎?
一念及此,丁蔚掛曬衣服的動作忽地一緩,她仰起容顏,默默凝視滿天彩霞。
為什麼沈丹青不肯幫她?難道哥哥的夢想不是他的願望?難道他也認為她只是個任性的女生,凡事以自我為中心?
為什麼一個曾經對她表示關懷的男孩現在對她的一切卻是如此無動于衷?
為什麼他現在連話也不跟她說一句,甚至不多看她一眼?
為什麼……他要對她如此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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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冷淡?
他不知道。
其實每回當他看著她逆來順受地忍耐一切加諸身上的折磨時,他的心口總要揪得發疼,為她焦急懊惱。
可不知怎地,他總是沒有伸手拉她一把,盡避心緒復雜,他卻強迫自己做壁上觀。
他告訴自己她不需要他的幫助——記得上回他熱心為地奪得金牌的下場嗎?最終只是落得她冷漠拒絕而已!
她既然那麼驕傲,那麼堅強,他又何必自作多情發揮什麼騎士風度?
反正人家都有護花使者了!
一念及此,沈丹青眉峰緊蹙,修理自行車絞鏈的動作變得粗魯。
她根本不需要他自以為是的騎士風度,她那個聰明優秀的護花使者自會保護她。
那個叫方維的家伙為了怕她被欺負,那天還巴巴地警告他,要他絕對不許欺負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炳,想不到一個外表看來呆頭呆腦的家伙也說得出這種話!
沈丹青面色陰沉。片刻,當他好不容易修好自行車後,挺拔的身軀立刻站起,沖向附近的洗手台,扭開水龍頭便往臉上一陣狂潑。
清水刷下了他臉上豆大的汗珠,卻澆不熄胸口的無明怒火。
洗完手和臉後,他跨上自行車,迎著蒼茫夜色在校園里奔馳,經過體育館、棒球場,卻在即將抵達惻門時停止踩動車子。
棒球場邊的小屋,還亮著暈黃的燈。
是誰?這麼晚還沒回去?
他微微蹙眉,踩著自行車往休息室奔去,在門口停好車子,來到窗邊。
窗里,一個縴細的身影正忙碌地穿梭。
是丁蔚!認清人影是誰後,沈丹青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腕表,十點。
球隊八點半便散了,學校晚自習時間到九點半,像他這時候回家都已經遲了,她一個女孩子竟然獨自留校到這麼晚!
不怕危險嗎?
正想進門痛斥,一陣輕微聲響忽地吸引他的注意。他眨眨眼,這才發現原來丁蔚正收拾著休息室內一團亂象,拿著掃把、簸箕細心地清理垃圾。
一會兒她掃完了地,剛在椅子上坐了沒多久,又穿針引線,拿起一顆磨破的球縫補。
他怔怔望著她低頭專心擦球補球的側影,心髒微微抽疼。
她每天晚上都一個人留到這麼晚嗎?
幾分鐘後,一陣清細的歌聲響起,輕輕悠悠,宛如秋天的流水靜靜沁入他的心。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女圭女圭想媽媽……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是魯冰花。听著她甜美的歌聲,他不禁微笑。
她唱歌……還滿好听的。
拌聲繼續回旋,「啊……啊……啊……啊……夜夜想起……」
室內,倏地靜寂。
正沉浸于歌聲的沈丹青一愣,定了定神。
她不知為什麼停止了唱歌,也停止了補球的動作,縴瘦的肩微微沉落,然後,發顫。
他連忙收回眸光,側身靠在窗戶旁的牆上,試圖平定有些急促的呼吸。
是他的錯覺嗎?他好像……看見她流淚了?
才剛這麼猜疑者,一陣細微的哽咽聲便隱隱傳來。
她真的在哭。為什麼?
沈丹青緊緊握住雙拳,年少的心隨著少女的低泣一陣一陣悸動——
然後,他終于受不了了,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猛然開門走進室內遞給她。
有好半晌,她只是愣愣盯著忽然送到面前的深藍色手帕,然後,才仰起一張蒼白容顏。
「是你。」她看來有些憂傷。
「怎麼了?」他問,啞著嗓音。
她沒說話,依然怔怔瞧著他。玉頰濕潤,明眸瑩瑩——
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想起她方才曾經低唱過的歌詞,他的心倏地一緊,抬手想拿手帕為她拭去淚痕,卻忽地頓住。
「有些皺了。」他尷尬地說,皺巴巴的手帕停在半空中。
「啊。」她眨眨眼,認清他臉上的神情後,連忙主動接過手帕,」沒關系。」
他看著她細心地疊好手帕,然後拿它按了按眼,「你每天都留那麼晚嗎?」
「嗯……有些事要做。」
就是隊員們故意丟給她的這些瑣事吧。沈丹青咬牙,「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還有這些球……」
「別管了。」他拉起她,」走吧。」
「不,不行。」她掙月兌他的手,「只剩幾顆球,我想今天把它們補好。」
「丁蔚,你——」為什麼要這麼倔強?為什麼總要惹他生氣?
沈丹青瞪她,有股沖動想痛斥她一頓,可她只是張著一雙水亮的眸,默默回凝。
「隨便你吧。」他煩躁地伸手耙梳頭發。
「你先回去吧。」她道。
他卻只是責怪似地瞪她一眼,然後在她對面坐下,隨手拿起一顆球,忿忿擦著。
「沈丹青,你不用幫我……」
「別唆了!」他粗聲制止。
而她望著他有意粗魯的動作,玫瑰般的唇淺淺漾開,垂落雙手,悄悄把他的手帕塞入口袋。
第六章
「小葉,你搞什麼?」清晨,一陣怒喝拔峰而起,「我說跑十圈!你這才第幾圈就想偷懶?」隨著怒吼襲來的是一顆顆狠狠擊來的球,「給我站起來好好跑!」
「是、是。」小葉連忙應道,苦著臉從樹蔭下爬出來,一面躲著隊長超級神準也超級強悍的擊球,一面哀號,「丹青,你冷靜一點啦,會打死人的。」
「叫我隊長!」
「是……隊長,你別……」
「廢話少說!快跑!」
毫不容情的吼聲震天價響,幾個靠近的隊員听了都忍不住肩頭一編,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隊長今天吃了炸藥嗎?
一來就叫全體隊員跑十圈,自己一馬當先跑完後便一直站在一旁死盯著其他人,只要稍有一絲偷懶的跡象就躲不過他大棒一揮直擊過來的球。
最可怕的是他今天擊的球又準又狠,像用盡了吃女乃的力量。
教練,拜托,別再喂球給他了!
球員們一面躲,一面暗暗朝正與沈丹青練球的莫傳鳳拋去無數道懇求的目光,無奈後者只是聳聳肩,嘴角咧開得意的微笑。
沒辦法,誰讓你們惹惱咱們球隊的大哥。
教練帶笑的眼神仿佛如此回應,隊員們看了,倒抽一口冷氣。
他們究竟哪里招惹隊長了?為什麼他今天如此暴躁?
「是不是被女生甩了啊?」一個球員不知好歹地悄聲問道。
「丹青被甩?怎麼可能?」另一個球員不相信,「他可是南岳三劍客之一啊,那些女生巴他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