頰畔有點熱,她揚起手,怔怔撫上方才他點燃火苗的地方。
「要不要喝點水?」他問。
「不用了,我剛剛吃了很多水果。」
「水果?」桌上一籃水果映入他眼瞳,俊眉一蹙,「是那個家伙送來的?」
「他叫石修一。」
「這個名字听起來像日本人,他為什麼不干脆叫什麼一郎、二郎算了?」他冷哼,口氣像個鬧別扭的孩子。
她有些發怔,卻忍不住漾開笑意,「那你又為什麼不叫‘一郎’,要叫‘一’凡呢?」
她開他玩笑?
他猛然旋身,不可思議地瞪向她,她正對他笑著,明眸璀璨如星。
她開他玩笑。她竟也懂得玩笑了。
想著,溫亦凡心情不知不覺好起來,也跟著揚起嘴角,「如果你想要,盡避叫我溫‘一郎’吧,這個名字雖然‘聳’,還挺特別的。」
「溫一郎?」她先是揚眉,跟著忍俊不住灑落串串笑聲,「溫一郎?哈哈,這名字果然不錯!」
她笑了,她笑起來原來如此動人、如此可愛,就像照片里那個青春爛漫的少女。
他願意經常看她這麼笑。
「好啦,公主殿下笑夠了吧?現在可以坐下來了。」說著,他牽起她的手,半強迫地拉她坐回床上,「我知道你剛剛已經吃了不少水果了,不過那家伙歸那家伙送的,我親自削的水果那可大大不同。」
「哪里不同?」
「是一個醫生削的水果呢!」他自鳴得意地驚嘆著,「當然不同啦。你想想,哪個病人有幸吃到醫生親手為她削的水果?」
「是啊,一個‘精神病’醫生。」她故意加重關鍵字眼。
「嘿嘿,我似乎听到某人在諷刺哦。」
她沒說話,只是笑,讓笑容代替回答。
有片刻,他幾乎迷失在那樣甜美的笑容里,好不容易才收束神智。
「你今天感覺怎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在床畔的椅子坐下,拿起水果刀削隻果。
「吳醫生檢查過了,一切正常。我想應該沒事了,我對這顆心髒適應得很好。」她柔柔地說,「過不久就可以出院了吧。」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還是多觀察一陣子比較好。再說留在醫院里有護士照顧,身子也比較容易調養。」不知怎地,听到她想出院他就一陣心慌,急忙勸止。
「嗯。」
她應了一聲,而他得到她的承諾,也松了一口氣。抬起頭,將削好的隻果遞向她。
她傾身接過,胸前的藍鑽項煉一陣晃蕩。
晶亮光束驀地刺痛溫亦凡的眸,他微微蹙眉,瞪著她老掛在胸前不肯卸下的項煉。
她察覺到他不贊同的視線,右手一揚,連忙將煉墜收入衣襟內。
「你真的不肯將項煉還給魏俊豪?」
她咬唇,不語。
「你知道嗎?就是因為想要回項煉魏俊豪才故意向警方報案,讓他們懷疑你。」
「……我知道。」
「為什麼不干脆還給他算了?這樣也能洗月兌嫌疑。」
她別過頭。
「天藍!」他伸手轉過她的下頷,強迫她直視他,「為什麼對這顆鑽石這麼執著?你曉不曉得?這是魏俊豪表外甥女的東西,是人家媽媽留下來的遺物,很有紀念價值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他眉頭皺得更緊,「那你怎能還這麼自私,把這東西據為己有?」
「我知道這對那個女孩很重要。」水眸凝睇他,微微不馴,也微微悵然,「可對我母親也很重要,我媽媽她……一輩子都在追尋這顆藍鑽。」
「你媽媽?」他不解,「為什麼?」
她垂落眼睫,嗓音沙啞,「因為有了它,她才能得到自由,她的女兒……才能得到幸福。」
「什麼?」他更不懂了,一顆鑽石跟自由與幸福有什麼關系?可不知怎地,他從她黯然的聲調中听出許多遺憾、許多傷感,讓他還來不及追問一切心髒便重重一揪。「你很想要幸福嗎?」如今,追問原因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心聲。
她沒立刻回答,許久,許久,唇角才淡淡餃起酸澀,「誰不想要呢?」
他呼吸一緊,不覺輕輕握住她發涼的柔荑,「听說你以前有個未婚夫,你……很愛他嗎?」
「我……」縴細的身子輕顫著,像一朵不堪強風玩弄的柔花,「其實我也……不清楚自己對他的感覺,我只知道他對我……很好很好。」
「所以你才願意將終身付給他?」
「我只想回應他對我的好,可是……」
「可是什麼?」
她沒說話,只是用一雙大大的眼眸看著他。那雙眸,眼皮下還浮著淡淡的黑影,眼眶孕育著水氣,憔悴,悲傷。
「……我害了他。」好半晌,她才低低開口,「我想回應他的感情,卻反而害了他。」
「天藍!」他擰眉,「為什麼你總有這些宿命論似的想法?他的死只是意外,跟你無關啊。」
「……你不懂。」
「我是不懂。但你可以告訴我,告訴我一切。」
「你……別管我。」她躲避他的注視。
「我怎麼能不管呢?」
「你該管的,是你的未婚妻!」她沖口而出。
「我……」他一窒。
「你該關心的是你的未婚妻。」她啞聲道,「梁醫生已經好一陣子沒來醫院了,是不是有事?」
「她……好像心情不太好,休假旅行去了,昨天才回來。」
「是嗎?」她淡淡牽動唇角,正想說些什麼時,房門傳來一陣輕叩聲。
兩人先是一怔,他首先回過神,「請進。」他喊,放開握住她的手,起身。
進門的是一個將秀發染成酒紅色,一身皮衣打扮,看來英颯不羈的女人。
「譚小姐。有事嗎?」
「我來是請問你,這個女人你認識嗎?」說著,譚梨遞出一幅拼繪出的圖像。
程天藍接過,瞥了一眼人像後,秀眉訝異一揚。
「你認識吧?」
「嗯。」
「她是誰?」
「是……」她有些猶豫,「梁風鈴醫生。」
「是這家醫院的醫生嗎?」
「是的。請問……怎麼回事?」
「有人見到車禍前一天深夜,她跟蹤魏俊豪回家。」譚梨解釋,「我們懷疑她跟這件案子有關。」
ΩΩΩΩΩ
「風鈴,你告訴我怎麼回事?為什麼那天晚上你要跟蹤魏俊豪?」
深夜,溫亦凡來到一棟位于陽明山上的別墅。兩層樓的英式鄉間住宅位于一座茂密的林子後,格外安靜,也隱密。
這陣子,梁風鈴大部分時間住在這里,溫亦凡原本一直想不透為什麼一向酷愛熱鬧的風鈴忽然選擇隱居,直到今日方有些恍然。
懊不會是為了躲避警方的查探吧?
「你告訴我,那天晚上你究竟做了什麼?」他劈頭便問,甚至等不及喝一口梁風鈴親自為他沏的熱茶。
對他帶著怒氣的質問,她似乎不以為意,在他對面的沙發落坐,溫文恬靜地笑了笑,「亦凡,我們好一陣子不見了,怎麼你過來也不先問候我一聲?」
「我……」溫亦凡一窒,深眸一眯,這才真正看清梁風鈴。
這是……那個美麗任性的梁風鈴嗎?為什麼她明亮的眸不再閃爍驕傲自信的輝芒,卻好似一潭水,溫溫漾著某種柔媚的波漣?
她的笑,婉約,也艷魅。她的一舉手一投足,自然,也誘惑。
她──當她靜靜望著他時,他竟無法順暢呼吸,心跳不規律地加速,仿佛他面對的是某種致命的吸引力。
這樣的感覺……這樣難以言喻的感覺似曾相識──
他喘了一口氣,驀地站起身,「這是怎麼回事?風鈴。」
他一面問,一面倒退一大步,像遠離某種毒水猛獸般迅速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