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幾乎可說是激動的反應,梁風鈴笑意更濃,有些放肆的笑。「你問我那天晚上的事嗎?其實那天晚上我跟蹤魏俊豪,只是因為好奇。」
「好奇?」
「我想知道,究竟為什麼程天藍有那麼大的魔力,可以讓每個男人對她如此痴迷?」
「你……是你對煞車動了手腳嗎?」
「我什麼也沒做。」她搖頭,「我唯一做的,只是問魏俊豪願不願意讓程天藍接受心髒移植手術。」
「什麼?」
「他當然願意了,為了未婚妻能月兌離痛苦,他忙不迭地求我快點幫她找到合適的心髒來換。」玫瑰色的唇角揚起某種詭譎弧度,像是諷刺。
他愣愣地瞪視她。
「沒想到程天藍換了心後,他忽然也不再愛她了。」
「這是……什麼意思?」不可思議的念頭閃入溫亦凡腦海,「你的意思是他對天藍的迷戀跟那顆心有關?」
「你說呢?」梁風鈴沒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淺淺地、柔柔媚媚地笑。
他的心髒一扯,「風鈴,你……變了。」
「變了?」
「你不像以前我認識的那個女人了。」他澀澀地說,「我現在一點也不了解你……不,或許我從來也沒有了解過你吧。」
「亦凡。」她凝睇他,眸光一柔,「謝謝你,你一直對我很好很好。」
「可是,你卻從來不曾愛上我。」
「我很喜歡你。」
「我知道。」他嘴角一牽,自嘲地說。
「亦凡……」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以一個手勢止住她,「我說過,任何時候你想解除婚約我都毫無異議。」
她沒說話,瞳眸淡淡憂傷。
被了,她的眼神已清楚說明了她的意願。溫亦凡想,微微苦笑,「那就這樣吧。」褪下扣在指間的銀戒,輕輕擱落玻璃桌面。
而她的,早已不在那雙蔥白修長的手上。
他凝望她空空蕩蕩的雙手數秒,忽地一甩頭,大踏步離去。
梁風鈴靜靜睇著他的背影,許久,許久,直到另一個高大俊挺的身影侵入她的視界。
「哥。」她嬌媚地輕喚。
對方沒有說話。
「哥,亦凡真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她柔聲道,嗓音喑啞,「只可惜,我不愛很好很好的男人。」
他依舊默然,良久,朝她緩緩伸出了手。
ΩΩΩΩΩ
他的未婚妻取消了與他的婚約,而她也在隔日出院。
來接她的正是那個警察。
瞪視著他攙扶著她進轎車的畫面,溫亦凡無法厘清那股充塞在胸臆之間的情愫究竟是什麼。
他只是靜靜地望著她離開醫院,離開他。
忽然之間,他生命中最關心的兩個女人都離開他了,他竟有種不知所措的茫然感。
他甚至弄不清楚,究竟哪一個女人的離去更令他難受?
是從小便珍愛的風鈴,還是總讓他迷惑又心疼的她?
他愛的,究竟是哪一個?
仰頭望天,天空一片澄藍,宛如她的芳名那樣美麗的藍。他望著,祈求藍天反照出令他掙扎萬分的答案。
卻,不可得。
ΩΩΩΩΩ
夜,很深很深。
窗外高高掛在天邊的新月,泠泠灑落銀白色的輝芒,讓入夜的台北水融融的,看來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咖啡店里,很靜很靜,客人幾乎都散光了,只有老板娘在吧□懶洋洋地整理善後。
還有獨坐在角落的她。
自從出院後,她總會在夜里來到這家咖啡店,帶一本書,點一壺水果茶,靜坐到深夜。
溫熱著水果茶的火焰燃盡了最後一點生命力,逐漸滅去。
她望著,瞳眸忽然漫開淡淡迷霧。
半晌,她執起茶杯,啜飲最後一口水果茶。酸酸的、澀澀的,微微冷卻的茶。
桌上,幾米的「地下鐵」靜靜地攤開在某一頁──
歡樂人潮散去,誰來溫暖這寂寞的空間?
她想著,低低一笑,站起身,正想結帳買單時,窗外的人影忽地糾結她的身與心。
是溫亦凡,他直直地站在窄巷的對面,雙手插入牛仔褲的口袋,深深地、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他修長的身軀似乎滿蘊著某種痛苦與寂寞,在地上朦朧地拖出一地暗影。
她怔怔地瞧著那道影,看著他一步一步接近她,然後在玻璃窗外停定。
她抬眸望他,他寬亮的額正抵住沁涼的玻璃窗,深幽若潭的墨瞳掩在兩扇濃密的眼睫下。
她不覺高高抬起手,指尖隔著玻璃,輕輕撫過那看來憂郁的睫毛。
他是特地來找她的嗎?他想說什麼?為什麼什麼也不說?
為什麼她與他總是隔著一道玻璃,看得見彼此,卻觸模不到彼此?
看著他如此落寞,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發疼。想撫慰他,卻不知該如何做。
因為她雖然想踫觸他的心,可他的胸膛卻遠在玻璃窗外。
「亦凡。」她低低地喚著他的名。
他似乎听見了,揚起眸,怔怔地看著她。
「亦凡。」她讓自己的唇,勾勒對他的心疼與思念。
ΩΩΩΩΩ
他告訴她很多很多,關于他對風鈴的疼愛與眷戀。
她發現自己最近似乎總是在听男人傾訴,傾訴他們對另一個女人的愛意,不同的是,石修一的傾訴令她無奈,而他卻令她心痛難抑。
當一個男人枕在你腿上,想的卻是另一個女人,那是什麼樣的滋味?
現在的程天藍,非常明白。
她澀澀地笑,拿手輕輕刻畫他面部英挺卻柔和的線條,溫柔的目光,像母親凝視她疲倦的孩子。
「你要不要喝點什麼?」
明眸靜靜凝睇他,溫婉的笑意中映出他迷茫的臉。
他怔了,有好一會兒,沉陷在那樣寵溺的眼波中,無法自拔。仿佛一世紀之久,他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天藍,你怎麼能忍受我跟你說這些?簡直就是一個男人的無病申吟。」他自嘲地說。
可不知怎地,他卻想對她說這些。不知怎地,他覺得她能明白,而只要把一切告訴她,這些年來深深纏繞心中的愛戀便能就此散開──
一念及此,溫亦凡忽地一震。
原來他想掙月兌嗎?今晚來找她,對她傾訴,是否意味著他想掙月兌往日情懷?
心跳忽地亂了,他揚起眸,怔怔望著她。
而她正對他靜靜微笑,溫柔似水的微笑。
「我很高興你對我說這些,亦凡。你們三個小時候似乎過得很有趣、很開心。」
「我們……是很開心。」
「你小時候真調皮,老是帶著梁醫生一起對其他人惡作劇。」
「我……」
「其實你現在也一樣,有時候真像個淘氣的小男孩。」她嘲弄地伸指點了點他的鼻尖。
他心一動,驀地抓住她柔細的手指,「天藍……」
「我真希望自己也能認識小時候的你。」想看看他惡作劇時臉上是怎樣的神情,想看一個調皮搗蛋的小男孩究竟是何模樣。
她想著,目光逐漸朦朧。
他看著,忽地臉紅了,從她雙腿上起身,微微窘迫。「還是別認識比較好,小時候我是個破壞狂,什麼東西都愛拆來看看,老師跟長輩都拿我沒辦法。還有,我對班上女同學的態度也很惡劣……」
「只有你的風鈴妹妹才是寶貝吧。」她淡淡諧謔地笑。
他心一緊。
「她小時候一定很可愛。」
「……你也是。」他柔聲道,「如果你身上沒發生那麼多事,你應該也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
「……也許吧。」可不同的際遇,終究造就了不同的女人。如果她是梁風鈴,今日就能光明正大接受他的愛。
只可惜……
她閉了閉眸,忽然無法承受他溫柔的眼神,掙扎著想起身逃離。「我去煮些咖啡。」
可他卻不讓她逃,扯住她的衣袖,「天藍。」
「什麼事?」她沒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