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天,他就要來了。今晚抵達台灣,明天早晨她便會在辦公室與他重逢。
她該怎麼辦……
雨忽地飄落了,在她神思不定之際,密密綿綿地在窗外織成一幕濕涼的網,
她仰起容顏,有半晌,只是停留原地,任沁涼的雨絲覆落她的額,她的鼻,她的唇。然後,當雨滴沾上了她濃密的眼睫,她才恍然想起自己也許該關上窗戶。
澀澀一牽唇角,她抬手正打算閉緊窗,街角路燈下一個朦朧人影忽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人影瘦瘦的、長長的,不顧細雨紛飛,挺拔地站在原地。
是個男人,而他正仰頭定定凝望她的窗——
不,他看的不是窗,他看的……是她。
譚昱!
荊曉晨驀地領悟遠處正痴痴望著她的男人是誰,一顆心也在乍然醒覺後激快地律動起來。
譚昱……他為什麼知道她住在這里?為什麼要佇立在街角守望她?
他在等什麼?在盼什麼?
心跳得好快,手緊緊地攀住窗。
她想移動,想關上窗,離開窗邊,可不知怎地,她全身發僵,一動也不能動,仿佛被他的眸光給定住了。
她顫著呼吸,望見他忽然從西裝外套內袋里掏出手機,撥著號碼。
丙然,屋內一陣音樂鈴聲隨之揚起。她轉過頭,瞪著客廳桌上閃閃發亮的手機。
他連她的手機號碼也知道……看來,她逃不了了。
接起電話,她沒有說話,他也默然不語,唯聞彼此呼吸的聲音。
然後,她終于忍不住了,顫顫開口,「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他嗓音沙啞得驚人。
「你別……站在那了,外頭下雨,你會淋濕的。」
「我已經淋濕了。」听來竟蘊著點笑意。
「不怕感冒嗎?」
他沒回答,好一會兒,「曉晨,你可以再站到窗邊來嗎?」
她聞言,身子一僵,接著緩緩旋身,回到窗邊。
「我已經過來了。」她低聲道,眸光落向逐漸被蒙朧雨霧隱沒的他。
「我知道,我看到了。」
她看見他揚起衣袖,抹了抹眼,似乎想認清她。
「雨越下越大了。」
「嗯。你把窗戶關上吧。」
「……那你呢?」
「我想……再看看你。」他頓了頓,「曉晨,你先別離開,讓我看看你。」
「你——」她喉頭一緊,「明天不就看到了嗎?」
「我知道,可我忽然……有點等不及。」
天!
某種奇異的酸澀匆地沖上荊曉晨鼻尖,她閉了閉眸,深深呼吸,「譚昱,你快走吧,雨真的很大了,我要……我要睡了。」
「你去睡吧,晚安。」語畢,他掛斷電話,可人卻依然站在街角不走。
他究竟想怎樣?他才剛到台灣,就已經準備要顛覆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嗎?
她好不容易結束了一樁可笑的婚姻,好不容易靠著自己的力量謀求生活,好不容易感覺自己堅強了、獨立了,能夠掌握自己的人生了,可他卻……
他究竟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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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著一直念念不忘的佳人撐著把紅傘緩緩步向他時,譚昱心髒一扯,沉黯的眸不禁點亮燦芒。
她終究是關心他的,是吧?否則不會特意為他送傘餅來。
她是……她還是在乎他的!
心忽地飛揚,他幾乎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抬起腳便急急往她迎去。
「曉晨!」俊唇揚起的笑弧是其他女人從來不曾得見的。
荊曉晨卻只是淡然回凝,「這傘傍你。」她遞給他一把黑色雨傘,待他把傘撐起後,又遞給他一方手帕,「擦擦瞼吧,你全身都濕了。」
他接過手帕,隨意地抹了抹臉,濕透的發繒凌亂地貼在額前,更增幾分狂野的性感。
他其實是長得很好看的,這麼好看又有才氣的男人,應該不愁找不到一個好女人啊。
「……要不要我幫你叫輛車?」
「其實我是開車來的。」他笑,指了指停放在街道另一側的銀色BMW跑車。
她瞥了一眼,「那就快開車回去吧。」
池沒有動,她冷淡的口氣令他攢起了眉,「曉晨,你還怪我?」
「怪你什麼?」
「五年前的事。」他深深睇她,意欲從她的表情尋找端倪,「你還怪我破壞你的婚姻?」
她默然。
「曉晨,你既然跟朱廷生離婚了,就表示你應該已經明白他是什麼樣的人……」
「我是明白了。」她打斷他的話,
他等著下文。
「但這並不表示我就會接受你。」
他面色一變,「為什麼?」
她靜靜望著他,「譚昱,七年的婚姻讓我很累了,現在的我並不打算跟任何男人再交往。」
「我知道你會累,我還特地給了你半年時間。」譚昱走近她,右手搭上她的肩,「其實我早就知道你離婚了,我忍到現在才來找你就是希望給你一點時間平復心情……」
「那就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吧。」她溫言道。
「你——」他臉色發白,瞪視她的眸子閃過復雜光影,從激躍,到沉黯,再到陰森,「你是認真的還是敷衍我?」
「我當然是認真的。」她試圖說服他,「真的,譚昱,我不想再談感情了。」
「你說謊!」他厲聲指控,「那你跟紀禮哲是怎麼回事?」
她一愣,「禮哲?」
「你敢說你跟他毫無關系嗎?你敢說你擔任他的秘書、日日在他身邊為他分憂解勞完全不存任何私心嗎?」他質問,眼眸火光灼炙,「如果真像你所說的,你不想再跟男人有所牽扯,為什麼紀禮哲是個例外?」
「你誤會了,譚昱,禮哲只是我學長……」
「他現在不是了!現在他是翔鷹集團總裁,而你是他最信任的得力助手!」他低吼,「為什麼你什麼工作都不找,偏偏要去當他的秘書?」
「那是因為……」因為身為豪門千金的她離婚後竟然找不到願意聘請她的公司,因為他們都認為用不起她,因為只有禮哲學長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她揚起臉龐,容色蒼白,「因為我找不到別的工作。」
「永康集團的董事長千金會找不到工作?一個堂堂大學畢業生會找不到工作?」
「你懂什麼?」譏諷的言語宛如利刃,狠狠割劃她的心,「你懂什麼?」淚霧迷蒙的明眸氤氳著控訴,「就因為我是永康集團的董事長千金所以才找不到工作!因為我執意離婚,爸爸聲稱要斷絕我的經濟來源;因為我執意離婚,鬧出了全台灣沸沸揚揚的丑聞;因為我離了婚,連那些慈善基金會也暗示我主動辭去職務……我能怎麼辦?我難道……難道不能接受禮哲的offer?我知道我能做好,只是需要一個機會!我需要機會……你懂嗎?」嗓音開始哽咽,「懂嗎?」
「曉晨——」望著她眼底泛濫的水霧,譚昱震動了,他緊繃著身子,忽地有些不知所措,「對……對不起,曉晨,我應該想到那時候你的處境有多艱難。我應該……應該早點來幫你的——」
「我不要你幫我,只要你離我遠一點。」不知為什麼,他總能惹她生氣,總能輕易地在她平靜的心海翻雲覆雨。她深吸口氣,極力讓嗓音清冷,「譚昱,請你放過我吧,算我求你。」
「我——」他僵凝原地,動也不動,神色難看至極。
她默默掃了他一眼,接著轉過身,默默離去。
窈窕的倩影逐漸在他眼前蒙朧,唯有紅色的傘面一晃一晃映入他眼底。
他愣愣望著她的背影,望著她愈走愈遠,望著她走入雨幕中,離他愈來愈遠,
她就這麼走了,悠悠地、慢慢地、卻堅決地走出他的世界。
她要離開他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