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喝我煮的雞湯是自虐?」尖銳的嗓音直追著他進浴室。
他呵呵笑,沒再回答,輕輕關上浴室門算是回應。
「Shit!」
門外傳來隱隱的詛咒聲,逗得他昂起頭,更加笑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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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惡的家伙,居然故意提出那樣的建議整她!
江若悠忿忿地瞪著浴室門扉,直到耳畔拂過朦朧的水流聲,那緊抿的玫瑰唇角才悄然翻飛。
她當然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的,從兩人剛認識到現在,他一直以逗弄她、與她唇槍舌劍為樂。
雖然她有時會不知如何招架,不過大部分時候氣勢絕對是與他相比擬的,絕不許自己矮他半截。
也正因為兩人旗鼓相當,斗起嘴來特別有趣,也特別開心。
她輕輕一笑,身子一轉,眸光不覺又落向矮櫃上兩人的合影,微笑更深了,甜甜漾開她整張臉,帶著微微傻氣卻又可愛動人。
可她自己並未察覺唇畔正泛著傻笑,只是哼著歌翩然旋向廚房,從櫥櫃里拿出等會兒要用的餐具,在經過一排玻璃酒杯時她動作微微猶豫,終於還是揚起玉臂取下兩只紅酒杯。
客廳的酒櫃里擺了幾瓶紅酒,應該可以開一瓶來喝……
急促的電話鈴聲驀地打斷了她漫漫的思緒,她奔出廚房,瞪著客廳桌上的電話,遲疑著接或不接。
正猶豫著,答錄機自動開啟了。
首先,是一串語調激動急促的德語,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卻听不出是誰。直到電話那頭的女人忽然改用中文命令道︰「喬書,我是媽媽,快接電話……」是燕伯母?
江若悠微微吃驚,連忙拿起話筒,「喂,燕媽媽,我是若悠,你還記得嗎?以前在台灣住你們家對面的……嗯,喬書正在洗澡……哦,不,您別誤會,我跟喬書不是那種關系,只是我剛好來維也納玩,順道來看看他……嗯,對……什麼?燕媽媽,你說慢一點,你說喬書怎麼了……你說他會被革職?」
☆☆☆
洗完澡後,燕喬書感覺神清氣爽,而在踏出浴室時,撲鼻而來的中國菜香味更令他心情大好。
「太好了,菜已經送來了對吧?」他一面用毛巾擦著濕發一面走向客廳,「我肚子好餓,等不及要吃了。」來到餐桌旁,他以手指挑起一顆冬瓜球放人嘴里,「嗯,好吃。」湛眸一揚,在接觸到餐桌對面江若悠蒼白肅然的容顏時倏地一愣,「干嘛?你那是什麼表情?」他問,心跳微微加速,隱隱有不祥之感。
「剛剛令堂打電話來。」她語氣淡然。
不妙。
他不安地問道︰「我媽?她說了些什麼?」
「她要你立刻銷假回去上班。」
「什麼?她要我……回去上班?」
「她說你的上級因為勸不動你只好請她出馬,要你這個不听上級指示、擅自休假的小警察快快滾回警局報到。」她冷聲解釋,明眸同樣冷冷睇他,「你老板說,要是你再不回去,他真的會摘了你的警徽。」
「若悠——」他試圖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輕聲嘆息。
「你不是說你趕回維也納是因為臨時被指派任務嗎?」她瞪他,「怎麼好像你的上司不太知道這回事,還以為你偷懶跑到哪里逍遙了呢。」
「我現在……的確是在休假當中……」
「什麼?」江若悠拉高嗓音,明眸點亮火焰,氣勢凌人地瞪視他。
「若悠,你听我解釋……」
「我警告你別想再搪塞我,燕喬書,我可不相信一個沒有上級允許便擅自休假跑去台灣跟流氓打架,然後又匆匆趕回維也納吸毒的警察是在進行任務。你根本沒有被指派什麼見鬼的任務!對吧?燕喬書,這一切說辭都只是你編來騙我這個蠢女人,對不對?」
她生氣了。
燕喬書想,忍不住又是一陣嘆息。
當然會生氣羅,任誰處在這種情況下都一定會覺得自己受騙了,尤其他們倆還是十幾年交情的好朋友,實在不應該如此欺騙她。
難怪她生氣。
「燕喬書,你說話啊,別像個悶葫蘆似的!你別想還繼續騙我,我可不會上當的。」
「我不能告訴你,若悠。」沉沉思量許久後,他給的仍是這麼一句答覆。兩簇火苗燃上江若悠明眸,「為什麼不能?我的朋友因為吸毒差點丟了一條命,而我連問都不能問?還是你根本不認為我是你的好朋友?」
「你當然是我的好朋友。」
最好的。他默默在心底補充一句。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原諒我,若悠,」他輕輕嘆息,「我真的有苦衷。」
江若悠默然,凝望他許久,眸中的火苗倏地滅了,只餘蒼蒼灰燼,「你總是有苦衷,總是什麼也不肯告訴我。高中畢業那年,你父親忽然去世,你整天行尸走肉般晃來蕩去,明明心里難過得要命,卻從來不肯告訴我你內心的痛苦,讓我這個朋友替你分擔一些……後來,你決定跟母親回到奧地利,同樣不肯事先告訴我一聲——」她眨眨眼,眸中彌漫白霧,「你就這麼走了,也不告訴我為什麼……你總是這樣不說一聲就走,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走了我多難過——」她深吸一口氣,嗓音低啞,而晶瑩剔透的淚珠懸在羽睫搖搖欲墜,「我真的能算是你的朋友嗎?喬書,這些年來我不停地跟你通信、打電話,偶爾也見面,你好像跟我說了很多很多,可卻從來不肯告訴我你藏在心里最深處的話。我們這樣怎能算是真正的好朋友呢?我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你,你也不肯讓我稍稍接近……」她說著,一字一句像是指控,卻又蘊著最深的痛苦,終於,淚珠碎了,在還來不及墜落臉頰時,便被他顫抖的手指接住。
「對不起,若悠。」他沙啞地說,在看著她沉痛的淚顏,听著她又是指責又是無奈的傾訴,心髒一陣陣地抽搐,揪得他發酸、發痛,卻不知如何是好,「對不起,對不起……」只能這麼一聲聲道著歉。
她沒再說話,別過頭去。
燕喬書的心更痛了,「若悠,你……真的很難過嗎?那年我不告訴你一聲就跟媽媽移民到奧地利——」
她沒立刻回答,良久,才以半破碎的嗓音說︰「我難過了一整個暑假,連知道自己考上第一志願那天也沒辦法開心起來。你真的……好過分,要不是開學時接到你寫來的信,我真的會恨死你。」
他心一緊,展臂轉過她的肩膀,湛眸直視著她,「對不起,若悠,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好不好?那個時候我真的……心好亂,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可是我不想影響你,不想讓你也跟著我難過。至於我沒事先告訴你我要移民的事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明媚的雙眸凝睇他。
「因為——」燕喬書幾乎喘不過氣,雙頰溫度莫名升高,他頭著唇瓣,猶豫不決,總算鼓起勇氣坦承,「因為我舍不得你。而我怕自己……怕萬一自己跟你說的時候會忍不住哭了……我怕你嘲笑我。」愈到後頭語音愈細微,最後一句幾乎無法听清。
「我……嘲笑你?」
「別說你不會,若悠,你曾經說過英雄是不流淚的。」這回換他別過頭去了,「要是我在你面前哭了,不被你當場笑死才怪。」
她聞言仿佛大受震撼,眸中變換過數種復雜情緒,良久,才幽幽地吐出一句,「我不會笑你,喬書。」
「哦?」他依然不敢看她。
她嘆息,驀地伸手扳過他的臉龐,「如果你是因為舍不得離開我而流淚,我絕不會笑你。」她認真地說,明眸直直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