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喝我煮的鸡汤是自虐?”尖锐的嗓音直追著他进浴室。
他呵呵笑,没再回答,轻轻关上浴室门算是回应。
“Shit!”
门外传来隐隐的诅咒声,逗得他昂起头,更加笑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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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恶的家伙,居然故意提出那样的建议整她!
江若悠忿忿地瞪著浴室门扉,直到耳畔拂过朦胧的水流声,那紧抿的玫瑰唇角才悄然翻飞。
她当然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的,从两人刚认识到现在,他一直以逗弄她、与她唇枪舌剑为乐。
虽然她有时会不知如何招架,不过大部分时候气势绝对是与他相比拟的,绝不许自己矮他半截。
也正因为两人旗鼓相当,斗起嘴来特别有趣,也特别开心。
她轻轻一笑,身子一转,眸光不觉又落向矮柜上两人的合影,微笑更深了,甜甜漾开她整张脸,带著微微傻气却又可爱动人。
可她自己并未察觉唇畔正泛著傻笑,只是哼著歌翩然旋向厨房,从橱柜里拿出等会儿要用的餐具,在经过一排玻璃酒杯时她动作微微犹豫,终於还是扬起玉臂取下两只红酒杯。
客厅的酒柜里摆了几瓶红酒,应该可以开一瓶来喝……
急促的电话铃声蓦地打断了她漫漫的思绪,她奔出厨房,瞪著客厅桌上的电话,迟疑著接或不接。
正犹豫著,答录机自动开启了。
首先,是一串语调激动急促的德语,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却听不出是谁。直到电话那头的女人忽然改用中文命令道:“乔书,我是妈妈,快接电话……”是燕伯母?
江若悠微微吃惊,连忙拿起话筒,“喂,燕妈妈,我是若悠,你还记得吗?以前在台湾住你们家对面的……嗯,乔书正在洗澡……哦,不,您别误会,我跟乔书不是那种关系,只是我刚好来维也纳玩,顺道来看看他……嗯,对……什么?燕妈妈,你说慢一点,你说乔书怎么了……你说他会被革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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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后,燕乔书感觉神清气爽,而在踏出浴室时,扑鼻而来的中国菜香味更令他心情大好。
“太好了,菜已经送来了对吧?”他一面用毛巾擦著湿发一面走向客厅,“我肚子好饿,等不及要吃了。”来到餐桌旁,他以手指挑起一颗冬瓜球放人嘴里,“嗯,好吃。”湛眸一扬,在接触到餐桌对面江若悠苍白肃然的容颜时倏地一愣,“干嘛?你那是什么表情?”他问,心跳微微加速,隐隐有不祥之感。
“刚刚令堂打电话来。”她语气淡然。
不妙。
他不安地问道:“我妈?她说了些什么?”
“她要你立刻销假回去上班。”
“什么?她要我……回去上班?”
“她说你的上级因为劝不动你只好请她出马,要你这个不听上级指示、擅自休假的小警察快快滚回警局报到。”她冷声解释,明眸同样冷冷睇他,“你老板说,要是你再不回去,他真的会摘了你的警徽。”
“若悠——”他试图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轻声叹息。
“你不是说你赶回维也纳是因为临时被指派任务吗?”她瞪他,“怎么好像你的上司不太知道这回事,还以为你偷懒跑到哪里逍遥了呢。”
“我现在……的确是在休假当中……”
“什么?”江若悠拉高嗓音,明眸点亮火焰,气势凌人地瞪视他。
“若悠,你听我解释……”
“我警告你别想再搪塞我,燕乔书,我可不相信一个没有上级允许便擅自休假跑去台湾跟流氓打架,然后又匆匆赶回维也纳吸毒的警察是在进行任务。你根本没有被指派什么见鬼的任务!对吧?燕乔书,这一切说辞都只是你编来骗我这个蠢女人,对不对?”
她生气了。
燕乔书想,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
当然会生气罗,任谁处在这种情况下都一定会觉得自己受骗了,尤其他们俩还是十几年交情的好朋友,实在不应该如此欺骗她。
难怪她生气。
“燕乔书,你说话啊,别像个闷葫芦似的!你别想还继续骗我,我可不会上当的。”
“我不能告诉你,若悠。”沉沉思量许久后,他给的仍是这么一句答覆。两簇火苗燃上江若悠明眸,“为什么不能?我的朋友因为吸毒差点丢了一条命,而我连问都不能问?还是你根本不认为我是你的好朋友?”
“你当然是我的好朋友。”
最好的。他默默在心底补充一句。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原谅我,若悠,”他轻轻叹息,“我真的有苦衷。”
江若悠默然,凝望他许久,眸中的火苗倏地灭了,只馀苍苍灰烬,“你总是有苦衷,总是什么也不肯告诉我。高中毕业那年,你父亲忽然去世,你整天行尸走肉般晃来荡去,明明心里难过得要命,却从来不肯告诉我你内心的痛苦,让我这个朋友替你分担一些……后来,你决定跟母亲回到奥地利,同样不肯事先告诉我一声——”她眨眨眼,眸中弥漫白雾,“你就这么走了,也不告诉我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说一声就走,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走了我多难过——”她深吸一口气,嗓音低哑,而晶莹剔透的泪珠悬在羽睫摇摇欲坠,“我真的能算是你的朋友吗?乔书,这些年来我不停地跟你通信、打电话,偶尔也见面,你好像跟我说了很多很多,可却从来不肯告诉我你藏在心里最深处的话。我们这样怎能算是真正的好朋友呢?我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你,你也不肯让我稍稍接近……”她说著,一字一句像是指控,却又蕴著最深的痛苦,终於,泪珠碎了,在还来不及坠落脸颊时,便被他颤抖的手指接住。
“对不起,若悠。”他沙哑地说,在看著她沉痛的泪颜,听著她又是指责又是无奈的倾诉,心脏一阵阵地抽搐,揪得他发酸、发痛,却不知如何是好,“对不起,对不起……”只能这么一声声道著歉。
她没再说话,别过头去。
燕乔书的心更痛了,“若悠,你……真的很难过吗?那年我不告诉你一声就跟妈妈移民到奥地利——”
她没立刻回答,良久,才以半破碎的嗓音说:“我难过了一整个暑假,连知道自己考上第一志愿那天也没办法开心起来。你真的……好过分,要不是开学时接到你写来的信,我真的会恨死你。”
他心一紧,展臂转过她的肩膀,湛眸直视著她,“对不起,若悠,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好不好?那个时候我真的……心好乱,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我不想影响你,不想让你也跟著我难过。至於我没事先告诉你我要移民的事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明媚的双眸凝睇他。
“因为——”燕乔书几乎喘不过气,双颊温度莫名升高,他头著唇瓣,犹豫不决,总算鼓起勇气坦承,“因为我舍不得你。而我怕自己……怕万一自己跟你说的时候会忍不住哭了……我怕你嘲笑我。”愈到后头语音愈细微,最后一句几乎无法听清。
“我……嘲笑你?”
“别说你不会,若悠,你曾经说过英雄是不流泪的。”这回换他别过头去了,“要是我在你面前哭了,不被你当场笑死才怪。”
她闻言仿佛大受震撼,眸中变换过数种复杂情绪,良久,才幽幽地吐出一句,“我不会笑你,乔书。”
“哦?”他依然不敢看她。
她叹息,蓦地伸手扳过他的脸庞,“如果你是因为舍不得离开我而流泪,我绝不会笑你。”她认真地说,明眸直直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