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煮了營養稀飯。」消失在門扉外的身子忽然又旋回來,雙手搭在門邊,只露出一張精靈臉龐,半邀功半炫耀地燦笑,「你等一等,我弄給你吃。」☆☆☆
「來,吃吃看吧。」
燕喬書聞言,瞥了充滿期待的江若悠一眼後,眸光落向她手上緊捧的塑膠碗,「這是什麼?」他問,微微狐疑。
「營養稀飯啊。」江若悠燦燦一笑,「我加了蛋、火腿絲、碎牛肉、蔥花,還灑了一點點胡椒粉,應該很好吃的,你試試看。」她在碗里舀了一匙,直直遞向他。
燕喬書直覺想躲,高中時品嘗她家政課時失敗作品的恐怖依舊記憶猶新,他瞪著朝他逼來的湯匙,一時間不知所措。
「吃吃看嘛,人家可是熬了一個多小時呢。」
「你確定這玩意兒……真的能吃?」
「當然可以!」她橫眉豎目,「別小看我的廚藝,燕喬書,煮個稀飯而已,還不至於把你毒死吧。」
那很難說。
他在心中喃喃念著,記得高二那年試吃了兩個她做的蛋塔,就讓他月復瀉了整整一晚——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啊。
「若悠,你知道嗎?其實我……不餓。」他說,正慶幸自己終於找到藉口免除品嘗的厄運,肚中隨之響起的咕嚕聲立即戳破他的謊言。
「你餓了。」江若悠勾起唇角,不懷好意地朝他一笑。
而燕喬書只能在心中暗自嘆息。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認命,吃就吃吧,大不了再折騰一天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無論如何,這也是若悠一番心血,他總不能就這麼無情地漠視吧?
一念及此,他深吸一口氣,毅然決定壯士斷腕,「OK,我吃。」
江若悠眼眸一亮,「放心吧,絕對很好吃的。」一面說,湯匙一面半強迫性地送入燕喬書嘴里。
他差點嗆到,輕輕一咬,兩秒後,才順利將稀飯咽了下去。
「怎樣?」她問,嗓音雖然輕快,燕喬書卻听得出其間隱隱潛藏幾分緊張。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故意閉上眸,裝作仔細咀嚼,「這個嘛,稀飯有點涼了——」
「因為放了一陣子了嘛。」她連忙解釋,「味道呢?你覺得怎樣?」
「嗯,飯煮得挺爛的——」
「因為怕你這個病人咬不動嘛。」
「至於這些配料嘛——」
「燕喬書!」她仿佛終於忍受不住他的有意逗弄,拉高了語調,「你一次說完行不行?這樣一字一句的,你存心折磨我對吧?好吃,不好吃,一句話搞定!」「一句話?」他眨眨眼,真想繼續逗她。
「就一句話。」
他微笑望她,好半晌,才揚起慢條斯理的嗓音,「……好吃。」
她一愣,仿佛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我說好吃。」他閑閑重復。
她望著他,好一會兒,嘴角終於蕩起柔柔淺笑,「來,再吃一口吧。」
她一匙接一匙地喂著,他也一口接一口乖乖地吃,當塑膠碗見底後,她擱下碗,突如其來一句,「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他一愣,「告訴你什麼?」
她直視他,嘴角緩緩揚起詭異的弧度,「為什麼吸毒?」
「吸毒?」他心一跳,但仍決定裝傻,「我沒有啊。」
「還說沒有?你昨晚自己承認的!」
「我沒有吸毒,只是注射毒品。」
「燕喬書!」她簡直氣絕,「你以為我跟你玩文字游戲啊?」
「我知道你並不想跟我玩,若悠,我其實也不想跟你玩。」他凝望她,語氣忽然顯得正經,「我只是……有我的苦衷。」
她不語,只是靜靜凝睇他。
「若悠……」
「不必解釋了,我懂了。」
「你真的懂?」
「嗯,肯定是必須保密的任務吧。我了解。」她善解人意地一笑,「沒關系的。」
「若悠……」
「我再幫你盛一點本人特制的營養稀飯吧。」她翩然起身,仿佛躲避著他。他痴痴望她,直到她窈窕的倩影消失在門扉外,終於幽幽嘆息。
這個看似粗線條卻又體貼的女人啊。他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可他不曉得,走出他臥房的女人同樣也拿他沒辦法,身子之所以匆匆旋出他的視界,是為了掩飾倏然泄落滿頰的淚水。
☆☆☆
在床上躺了一夜一天,燕喬書逐漸恢復了體力與精神,到晚上已能下床吃江若悠叫來的外賣中國菜。
幸虧她沒再繼續堅持他吃她親手做的料理,早上味道不錯的營養稀飯是幸運,中午還能下咽的雞湯是奇跡,他可不奢望她能變出第三道令他驚喜的拿手菜。她仿佛也有自知之明,鬼祟地朝他一笑後便從電話簿里挑出了一家外賣餐廳,撥了電話後將話筒遞給他要他將她點的菜翻成德語。
他流暢的德語似乎令她頗為驚奇,頻頻對他投以贊賞的眼光。
他被她看得頭皮發麻,「拜托,我在這里好歹也住了十年,會講德語是應該的,好嗎?」
可她卻還是笑望著他,「不簡單耶,喬書,我發現你會講三國語言,中文、英文還有德語……嘖嘖,其實你也能算是個人才了。」
「嘿,Lady,你說這什麼話?」他瞪她,「什麼叫我「也能」算是個人才?不是我吹牛,這世上跟我一樣文武雙全的男人還不多呢。」
「是嗎?你文武雙全?」她一挑眉,明眸將他從頭溜到腳,再從腳瞧到頭,「我怎麼看不出來?」
「因為你近視嘛。」他半諷刺地說。
「得了吧,你這樣的男人也能叫文武雙全?音樂不行,文學不會,跟幾個三腳貓打架會被劃一刀,連注射毒品都可以搞到差點沒命……」江若悠驀地一頓,注意到他的臉色在她提起毒品這兩個字時一陣陰暗,「放心吧,我不會逼問你有關昨天晚上的事的——」她撇撇嘴,故作不肩,「我這人大方得很,你不想告訴我就拉倒,我才不在乎呢。」
他微微一笑,听出她語氣雖是帶著嘲諷,可仍隱隱蘊著溫柔的諒解,心髒不禁一牽。
她不但不逼問他,還故作瀟灑要他安心。
其實他何嘗不明白?她肯定滿月復猜疑、焦急,又擔心又難過,可知道他不願說,便不再繼續逼問。
她總是如此。也許她本人毫無所覺,可燕喬書明白,這個外表看來粗魯又神經大條的女人其實有她細致溫柔的一面。
至少對朋友,她是真的掏出心來對待的,也全心全意信任對方。
他只希望,自己別辜負她的全心信任——「要不要洗個澡?」
突如其來的問話喚回他朦朧的思緒,他一凜神,望向徵詢他意見的女人,「洗澡?」
「對啊,你昨晚流了一身汗,要不要去洗個澡清爽一下?你現在能動了,洗個澡應該沒問題吧?」
「如果我說我還是不太能動呢?」
「那就別洗羅。」她聳聳肩,「一、兩天不洗澡死不了人。」
「可是我想洗。」他蹙眉,裝可憐。
「你這人很煩耶,沒力氣洗又想洗,你到底想怎樣?」
「不如……你幫我?」他嘴角一勾,又興起逗她的興致。
她細致的臉頰果然迅速染上薔薇色澤,「你神經病!莫名其妙!」說著,打他肩膀一記。
他故意哇哇叫,「喂,我還是病人耶。」
「什麼病人?你只是一個自討苦吃的蠢男人!」她毫不同情。
燕喬書輕輕地笑,停止逗弄她,「好吧,我先去洗個澡。」他說,一面往浴室走,不旋踵,忽地又回過頭,「菜送來的時候可別偷吃哦,要是把我的份吃完了可不饒你!」
「如果沒有菜的話,你大不了喝中午剩下的雞湯嘛。」
「少來!本人才不要如此自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