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否胡說,等下次開庭你就知道了。」
她驚慌難耐,「你——」
而他冷冷睇她,「李曼如,你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跟我爭論這些,還是快點回去處理你的家族事業吧。」語調譏嘲而諷刺,「過幾天你們英宇集團的股價怕會跌破淨值呢。」
跌破淨值!
程庭琛冷淡的言語恍若暮鼓晨鐘,瞬間敲醒李曼如的神智。
她怎麼會忽然忘了呢?這一切混亂的情況除了讓英宇搖搖欲墜的企業形象更雪上加霜,英宇集團關系企業的股價更會再度應聲重重滑落。
就算她請父親調集再多資金,恐怕都無法穩住盤勢,更何況父親大病未愈,這些消息傳去香港肯定令他病情再度加重。
天!她就要穩不住家族企業了,英宇要不毀在她手里,便是落入她那些虎視旦旦的叔叔伯伯囊中。
不論最後情況是哪一種,都不是她所樂見的,更不是特地派她前來英國的父親與哥哥樂於見到的結果。
他們對她寄望如此之深,她不能令他們失望!
否則不僅死去的哥哥無法瞑目,連她重病的父親都會無法承受——
不!她不能讓那樣的情況發生,無論如何不能讓那樣的情況發生!
她必須挽救,就算拚盡性命,她也要挽救英宇的股價與企業形象。而要挽救英宇,就需要眼前這男人手下留情……
她望向程庭琛,星眸黯淡,沉寂而無神。
難道要她求他嗎?要她放下尊嚴,求這個男人對英宇手下留情嗎?
她狂亂地想,雙拳一收一放,呼吸一下緩、一下急,胸膛起伏不定,面容亦忽青忽白。
難道真要她李曼如拋棄自尊去哀求程庭琛嗎?
不,她做不到,無論如何做不到……
「曼如,你怎麼了?」他獨特低啞的嗓音忽地揚起,居然像蘊著某種關心,「你的臉色看來很蒼白——」
不!她不需要他關心,不需要他這種假惺惺的關心!他明明就正在心底嘲弄著她的驚惶失措,又何必裝出這麼一副擔憂焦慮的模樣?
「你不要踫我!」當程庭琛上前一步,試圖想抓住她的手臂時,她終於爆發了,菱唇迸出激烈言語,「走開!不要踫我!」
「曼如,你冷靜一點……」
「滾開!你這個假好心的偽君子!」明眸射出兩束燦然烈焰,「離我遠一點!」
「曼如……」
「告訴你,我不會認輸的!你休想以為這樣就能擊倒我,我不會倒下的!」
她瞪他,一面銳喊,激顫的身軀一面後退。
她不會倒下的,不會倒下的,他休想整倒她,休想……
「我們之間,還有得玩呢!」拋下最後一句後,她倏地轉身,跌跌撞撞地沖出程庭琛的事務所。
她翩然如蝶,迅速飛離現場,唯恐慢了一步,自己不爭氣的淚水便會奪眶而出。而他,便會輕易揭開她努力掛牢的堅強面具。
她沖出事務所大門,沖下五層樓,跟著沖入倫敦大雨滂沱的黑夜。
雨幕細細密密,當頭罩落她全身,冰寒的冷意跟著沁入她柔女敕肌膚,沁入她血管脊髓,沁入她惶亂傷痛的心。
她渾然未覺,只拚命眨著眼瞼,拚命想在迷蒙的雨幕中認清回家的路。
可她找不到,不僅找不到歸途的方向,甚至連她停在大樓底下的轎車都尋不到了,觸目所及的,只是一片茫茫雨霧。
究竟在哪兒?她的車究竟在哪兒?
她慌然四顧,撥開遭冰雨浸濕、緊緊貼在頰畔的發絲,可依然看不清,她只得抬起雙手用力拭過臉龐——
看到了,就在那里!
終於尋到自用轎車的她來不及感到欣慰,匆促舉起的步履便一個顛箕,窈窕的身軀跟著狼狽地摔倒在地。
這一跤,跌得她好疼,不僅跌破了膝蓋,還有一向小心呵護的自尊。
她咬緊牙關,雙臂撐住地面,掙扎著想起身,可右腳踝卻扭傷了,教她一個不穩再度跌落在地。
起來!李曼如,起來!
她在心底命令著自己,拚命要自己爬起來,可大雨擊得她全身好痛,而刺骨的寒意又逼使她不停顫抖。
好痛,好冷。
意識到最後,只有這四個字佔據腦海。
好痛,好冷——
第五章
「好痛,好冷……」
嘶啞痛苦的低喃朦朧地自兩瓣菱唇間吐逸,幽微的、細細的,像來自遠古的泣喊,震動人心魂。
程庭琛听著,幾乎無法自己,兩道英挺的劍眉緊緊。
曼如——
她一向是那麼高傲自信又神采奕奕的一個女人,如今卻因為身心同時超過負荷,在大雨中失神暈去。
若不是他感覺不妙,隨著發狂奔下樓的她也跟著沖出大樓,恐怕她現在還躺在雨夜里,無人聞問。
若是那樣,她就算不死,也肯定染上嚴重肺炎……
幸好!程庭琛忽地深深呼吸,莫名地有股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幸好他追下樓去了,而且將她抱回事務所。
他揚起手臂,毛巾輕輕覆上她濕透的發,為她擦拭著。她毫無所覺,躺在沙發上任由他擺布,神智顯然已陷入昏迷。
他溫柔地擦拭著,神思有片刻恍惚。
記得好久以前他仿佛曾經醉倒街頭,當時也是她親自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回家,之後更細心照料他。
記得那晚他吐得亂七八糟,可她絲毫不顯厭惡,拿起毛巾溫柔地為他拭去身上的穢物,就像他現在擦拭著她的濕發一樣。
曼如她——當她願意的時候,其實也可以十分溫柔的,溫柔而善解,完全不似平日的任性自我。
對她深愛的人,她是可以非常溫柔而細心地對待的,她便曾經那樣對待過他,當他有一陣子為了夢婷另嫁他人而自甘墮落的時候。
要不是有她,要不是有她在一旁呵護與鼓勵,他懷疑自己能那麼快從失戀的打擊中重新站起來,他懷疑自己能那麼快修復因失戀而破碎的自尊。
我了解你,庭琛。我知道愈是驕傲的男人,在受到創傷後反應會愈發激烈。
在那段期間,我看到你驕傲卻又軟弱的一面,我看到了你的內心。
我看到了你的內心,庭琛,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沒錯,她說得對。一念及此,程庭琛忽地長長地、幽幽地嘆息。
雖然他從來不肯承認,但這世上唯有她——唯有曼如曾經看到他軟弱的一面,就連夢婷,也只以為他一向是堅強而自信的,從不知他也會軟弱、也會受傷。
只有曼如,只有曼如見識過他墮落而軟弱的一面,只有曼加……
拭乾她俏麗有型的短發後,他移落目光,望向她裹在白毛衣黑長褲內的窈窕身軀。
她必須換下這身濕透的衣衫,否則肯定會發燒的,問題是,誰來換?
茱迪已經下班了,事務所除了他再沒其他人,可若曼如醒來,得知是他為她換的衣衫,她肯定會氣瘋的。
那又如何?想著,程庭琛俊逸的嘴角忽地一勾。反正她早就對他恨到極點了,就算再添上這一筆,兩人之間的恩怨不見得就比之前少了些。
「對不起,曼如,你也不希望生病吧?」他喃喃,不知是在徵求她的同意或只是自我安慰,一面說著,一面就動手解下她的羅衫。
視線才觸及她瑩膩潔白的胸脯,過往的記憶便排山倒海襲向他。他呼吸一緊,迅速掩落眼瞼。
他還記得這副美好的嬌軀,記得自己曾經怎樣熱切地讓雙唇在她每一處肌膚上烙下印記,記得她如何熱情如火地將一雙修長的腿交纏住他——他完全記得,記得太清楚了,他記得除了她,他不曾跟任何一個女人有過那般激烈的。
就連他曾經最愛的夢婷,與她之間的也只宛若細水,溫柔涓涓,可與曼如所共享的,是連現在回憶起來也會忍不住全身顫抖的狂野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