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一窒,無法置信地瞪她。「薛羽純,你什麼意思?」
「你剛才不也用柔道技巧把我摔上床吧?」她低低地,嗓音細微。「就算瘸了腿,只要你想,確實還是有能力傷我。」
「我——」
「隨便你要怎麼樣都行,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我都不在乎。」
他瞪視她,無語。
「但我絕對不會就這樣離開的。」她繼續,語音堅定。「絕對不會。」
「你!」他怔然瞪她,無法了解她為何如此堅定。
為什麼她寧願他打她、罵她也要留下來為他復健?
為什麼她要這樣看著他,如此堅定、如此毅然,卻又隱隱蘊著一股淡淡哀愁?
為什麼她說得如此平靜淡定,他卻感受到其間一點點莫名的心酸與惆悵?
為什麼一顆方才還氣她、恨她的心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軟化了……
「你打我吧,傲天,打我啊。」
清脆的嗓音拂過他耳畔,他一顫,忽地放開她,身子一滾,離開她柔軟的身軀。「我為什麼要打你?」他冷澀地。
「你不是恨我嗎?」
「就算那樣我也不會動手打一個女人!」他惱怒地瞪她,「你當我是什麼樣的男人了?」
她同樣側轉過清秀容顏,明燦而微微閃著璀光的眸子凝定他,「我不知道。」
任傲天瞪視她,片刻,驀地偏轉過頭,不願再與她眼神相接。「我不是那種人!」他慢怒地,心跳卻莫明其妙地加速。
「傲天。」她突如其來地輕喚,溫柔而低婉地。
她莫名心悸,這一刻,清楚地意識到躺在身旁的是個散發著淡淡幽香的女體。
「做什麼?」他應道,嗓音有意地粗魯。
「你答應我吧,答應我留下來替你復健。」
他沉默不語。
「怎麼樣?」
「你真的如此堅持?」
「是的。」她低低地,悠然嘆息。
「那好吧,隨便你。」他悶悶地。
「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隨便你!」他粗魯地拉高語調,「你高興留下來便留下來,高興替我復健就替我復健,我認了!」
「你答應了!」她驀地直起上半身,驚喜難抑,「真的?」
他同樣用雙臂撐起上半身,線條分明的臉龐陰沉地直對她。「可是我要你答應我,一等我雙腿能站立行走,就立刻離開這里,永遠在我生活里消失!」
他終于答應復健,但復健後卻永遠不想再見到她了。
她凝望他,說不清流過心底那陣像是欣慰又像苦澀的感覺是什麼,嘴角,終究還是揚起一抹淺淺微笑,「我答應你。」
他冷哼一聲,「不會太久的,羽純。」
「我相信。」她微微頷首,雖然心髒微微抽疼,嘴角依舊淺淺笑著。「只要你下定決心,憑你的毅力一定很快便能重新站起來的,很快。」
他會很快站起來的,很快便能恢復行走能力。
到那一天她便會自動離開這里,在他生活里徹底消失。
那一天……很快就會來臨吧?
☆☆☆
任傲天終于開始進行復健了。
自從那場登山意外以後,他已將近三個月沒有真正的運動過腿部的肌肉。
那場意外,是他與朋友在攀爬德奧邊境的阿爾卑斯山時發生的,因為他的繩索松月兌了,為了不拖累朋友,他主動割斷了與他們的聯系,選擇獨自落下山崖。
他沒有想過還能苟活的,沒料到卻有一個經過山谷的當地村人救了他,親自背負他上醫院。
院方要他告訴他們親人朋友的聯絡方式,他卻無論如何不肯說,不肯讓在台灣的家人以及在英國的未婚妻知道這一切。
與其讓他們知道他瘸了腿、成了個廢人,不如他就此不見蹤影消失得干干淨淨。
于是他一個人躲來這偏僻的德國小鎮,除了杰生與新聘的女佣夏綠蒂,不與任何人接觸。
包別說與親人朋友聯絡了。
沒想到他的弟弟無情還是透過偵探社幫忙找到了他,接著羽純還專程從台灣飛來,堅持要替他進行復健。
替一個已經三個月不曾運動過肌肉的人復健是相當困難的,肌肉這麼久不曾真正動過其實已呈現萎縮狀態,再加上他的坐骨神經又受損,要動起來便加倍困難。
但她卻極有耐心,親自為他擬定復健計劃,從幫助他戒酒開始,一步一步推展物理治療療程,熱療、按摩,待他中肌肉恢復大部分知覺後,才進行簡單的復健運動。
當他終于能開始配合一些最簡單的復健運動,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
這一個月,她日日替他熱療,輕柔而仔細地為他按摩,而他,總是默默看她,默默看她低垂著螓首為他按摩,從大腿開始,沿著靜脈一路蜿蜒至腳踝。
每回按摩,總是超過兩個小時。
但她從不喊累,按摩完畢後,還常常替他雙腿覆上毛毯,親自推他出門沿著風景優美的小鎮散步。
石園的景致的確是相當優美的,青翠疊巒的山披,點綴著毛色灰白的牛羊,道路兩旁的屋舍精巧,裝飾可愛的庭園顯露出小鎮人民純真善良的天性。
清晨,黃昏,有不一樣風情卻同樣美麗的景致,而紳面的空氣總是沁涼舒適。
在這樣清新的空氣中,在這樣寧馨氛圍里,兩人會默默地前進。默默地,不發一語,一面讓自己沐浴于小鎮清新自然的氣氛里,一面陷入自身沉思。
他總想問她究竟想些什麼,但終于還是忍住。
她想什麼干他什麼事呢?他們不過是兩個彼此看對方不順眼的人,若不是因為他這雙可笑而該死的雙腿根本不可能湊合在一起。
要不是無情求她,她怕不會願意來到這里,跟他耗上幾個月時間吧。
她會來這里替他復健完全是看在無情的面子上……
「他好像很少打電話給你。」想著,他突如其來一句,嗓音十足陰沉。
「什麼?」她嚇一跳,不覺眨了眨眼,一面彎下腰去,臉龐靠向他耳畔,「你在跟我說話嗎?」
「我問你為什麼無情很少跟你聯絡。」他繃著臉,再問一次。
「哦,他啊。」薛羽純重新挺直身子,依然緩緩推著輪椅前進。「我想是因為他工作忙吧,而且,大概還沒從水藍給他的打擊里恢復過來。」她輕輕說著,唇間逸出悠然嘆息。
水藍。听聞這個名字,任傲天不禁眉峰一聚。
她原本該是他的未婚妻的,卻在得知他登山意外失蹤後,回到台灣住進任家,與無情牽扯出一段撲朔迷離的愛戀。
當無情找到他並告訴他兩人的事時,他原以為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主動解除婚約成全他們。
沒想到水藍原來是為了報復才接近他、接近任家,結果不但讓任家為了她分崩離析,甚至還重重傷了一向最冷靜溫文的無情。
她傷了無情,若讓他再遇見她,絕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傲天,」她忽地開口,幽幽柔柔的嗓音在他頭頂揚起,「你愛水藍嗎?」
「不愛。」他干脆地。
她似乎有些為他干脆的回應震驚,猶豫了半晌才低低一句,「那你為什麼在英國與她訂婚?」
「為什麼不行?」
「你……不是那種可以不為愛結婚的男人啊。」
「你又知道我是哪一種男人了。」他冷哼。
她默然。
「那你呢?」
「我?」
「兩年前,我離開台灣前,你不是與無情訂了婚嗎?為什麼後來忽然取消了?」
「啊,那個……」
任傲天听出她嗓音微微發顫,「你跟無情難道不相愛嗎?為什麼訂了婚又取消婚約?結果無情居然還愛上水藍!」他一面流利地逼問著,一面感覺心底逐漸泛起一股奇異的冷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