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被甩了耳光。
隨著突如其來的理解,明透澄澈的瞳眸跟著一冷,漫開冰冽水潮。
「你做什麼?」她問任澄心,保持鎮靜冷淡的口吻。與她冰冷眼眸交映的是一對燃著烈焰的閃亮黑瞳。
「你滾!狐狸精,滾出我們任家!這里不許你再留下來,我不許你再留下來!」
她定定凝住那對烈火黑眸,冷冷一曬,「我正要走。」
「什麼?」任澄心一愣,半晌才發現原來她腳邊正躺著行李。「你要走了?」
「我是要走。」
「你要走?」紅灩灩的唇拉開既漂亮又尖刻的弧度,「怎麼,終于發現沒辦法再賴在這兒不走了嗎?」
她不語,默然。
任澄心似乎將她的默然視為默認,神情更加得意起來,「就算你是大哥的未婚妻又怎樣?只要你們一天沒結婚,你就一天不是我們任家人。就算大哥真的走了眼娶了你一一你也永遠不配入我們任家!」
「是嗎?」對這般露骨的嘲諷,殷水藍只是淺淺一彎唇角,「或許你不相信,但我一點也不想嫁人你們任家。」
「哈!」
「是真的。」她語氣淡定,星眸直視前方,「我想過了,就算傲天現在回來,我也不會選擇嫁給他。」
任澄心糾緊蛾眉,「你這賤女人以為自己……」話語未落,她驀地住口,眸光順著殷水藍凝定的方向移轉。
是于冠雲。
他不知何時也上了樓,朗朗黑眸正凝定著殷水藍,眸光燦燦,熱烈異常的神采教她心跳一停。
他看著殷水藍——他竟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殷水藍!
任澄心繃緊身子,陰郁的眼眸來回瞪著正交會著異樣眼神的兩人,又妒又恨,又氣又惱。
她直覺有什麼她捉模不定的訊息正在于冠雲與殷水藍兩人之間傳遞,某種無言的、外人難以理解的訊息。
而她——于冠雲名正言順的妻子,竟在此刻成了兩人之間的「外人」!
她無法忍受,陰沉的妒意以排山倒海的姿態攫住她,不及數秒,便擠去殘余的最後一絲理智。
她驀地怒喊,十爪憤恨肆張,鎖扼住殷水藍白女敕咽喉,直到後者一向冷漠的臉龐雪白慘澹,仍泄不了她一絲絲怨恨。
「我恨你!你這魔女,可怕的女人……」她喃喃念著,連自己也不曉得自己念些什麼,耳邊仿佛傳來殷水藍急促不勻的呼吸聲,又好像是于冠雲不敢置信的銳吼。
她不管,什麼也管不著,一心一意瞪著眼前形象妖魅的魔女,一心一意想置她于死地。
她要見血,要見鮮紅艷麗的血從那魔女身上瀉出。
「你去死吧,賤女人!」激銳的厲喊拔峰而起,伴隨著一具縴麗娉婷的女體急促滾動,自樓梯頂落至梯底。
艷血,從女人蒼白的前額緩緩流瀉,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渲染一片瑰麗顏彩。
散亂的黑發,被白色繃帶緊緊束著。
繃帶一圈一圈,纏上她原該是瑩潤潔白的前額,環繞而下,掩住她弧形優美的貝耳。
墨密的眼睫低伏,在雪白的眼窩下形成一道清淡卻明顯的暗沉黑影。
她看來疲憊萬分一一疲憊、蒼白、虛弱。
而這樣的虛弱與無助令他心疼。
任無情驀地合眼,雙拳緊緊握著,指尖毫不容情嵌人掌心。
一直到現在,數小時前得知她滾落樓梯、匆匆趕來醫院的嚴重心慌意亂,仍明明白白地攫住他。
他真的心慌,從接到冠雲的緊急電話,一路飛馳電掣直飆醫院,到負責為她急救的醫生為他說明情況時,那憂亂無措的感覺只一分深似一分。
「幸好沒傷到她的脊椎,否則怕是一輩子癱瘓呢。」
醫生淡淡說著,微微蹙起的眉峰卻隱隱表現出不贊成,仿佛疑惑他們怎會讓一個女人摔下樓梯。
他也疑惑,這該死的意外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但于冠雲不肯告訴他,唯唯諾諾、吞吞吐吐,偏是一句實話也不肯說出來。
但他心念一轉,卻猜測出一點端倪,「澄心呢?」
「澄心?」于冠雲一愣,仿佛沒料到他會突如其來這麼問,「我不知道。」
「去找她。」
「什麼?」
「去找她。」他冷冷重復,「找到她後好好安撫她,照顧她。」
「你、你……」于冠雲瞪大眼,震驚莫名,「你都知道……」
是啊,他知道,他當然知道。
究竟是怎麼樣的暗潮推波助瀾,終于釀成了這一幕意外,他清清楚楚地知道。
他想起澄心那晚在庭園里對他說的話。
你就是不相信我!因為你也跟冠雲一樣,被那只狐狸精迷住了,你們全都一樣!
他們都一樣——他,跟于冠雲。
壁雲固然為水藍神魂顛倒,導致澄心妒火中燒闖出這麼一個大禍,而他自己又何嘗不在這場禍事中扮演了關鍵角色?
他早就看清了水藍的真面目,不是嗎?早就明白她來任家是懷著惡意。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揭發她呢?為什麼還讓水藍有機會挑起澄心的妒火,傷害澄心?
為什麼?
任無情張開眼瞼,視線重新落定病床上殷水藍雪白的容顏,性格的嘴角拉起微微無奈的弧度。
她真傻啊。這樣一心一意地報復,最後終究還是傷了自己!
他以為自己可以救她,可以勸服她別再繼續報復,別因為太執著于報復而傷害自己。
他以為他可以勸服她的……
任無情伸出手,顫抖地撫上她水涼的玉頰,「我想救你,水藍,真的好想。為什麼不給我機會?」他嗓音低啞,極力壓抑著,壓抑著內心激動的狂潮,壓抑著那心海狂嘯威脅爆發,進出震天吶喊。
「我不要你再受傷了——」
你要我嗎?
沉沉暗夜,連天際最後一顆星子都被宇宙黑洞攫入、最後一絲光亮都被奪去的暗夜,裹圍她的,只有無垠的絕望。
她仰起頭,問著第一個經過面前的俊朗青年。
「你要我嗎?」
「我不要。」青年的回答像一記悶雷,更加將她打入無盡深淵。
「為什麼?」
「我不想要。」
「只要幾百元啊,很便宜的。」究竟是哪來的力量讓她說出了那般不知廉恥的話?她不知道,只知道她所有的感覺都已麻木,麻木到再也無法感受屈辱。
「這不是錢的問題。」
「是因為我長得不夠漂亮嗎?」
「什麼?」青年瞪她,仿佛沒料到她竟會這麼問。
「我長得不夠漂亮嗎?」她輕聲重復,親自再將自己往暗黑深淵推落一層。
「天!你們這些女孩子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能毫無羞恥地問出這種話?為什麼為了幾百塊錢不惜這樣自甘墮落?」青年皺緊好看的眉,性格的唇也緊緊抿著。
他瞧不起她。
她默默地凝望著他,清清楚楚地接收到從他身上傳來那淡淡不屑的氣息。
她眸光流轉,視線從他雋雅清秀的容顏一落,望向他剪裁良好的整潔衣著,雪白的襯衫,名牌休閑靴。
他神采奕奕,全身打扮整潔清朗。
她微微一拉嘴角,螓首再度揚起。
從他湛朗的眸映出的她卻是容顏蒼白、衣衫襤褸的。
她沒有自慚形穢,反而升起一股淡淡怒意,「對你,幾百塊錢當然算不上什麼了。」
他一愣。
她不再說什麼,冷冷瞥他一眼後,背轉過身,失焦許久的眼瞳恍恍然搜尋著,無神地看著一個又一個匆匆來往的行人。
「你要找下一個人嗎?」
沙啞的嗓音忽地拂過她發際,她一怔,感覺自己細瘦的臂膀不知何時落人他強而有力的掌握中。
她回過頭,「我‘必須’找下一個人。」
「為什麼?你這麼需要錢?」
她默然。
「告訴我,是什麼原因讓你必須這麼做?」他急切地,「你很缺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