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藍——」
「做不到吧?就算任家再怎麼財大勢大,也沒辦法讓人起死回生……」她忽的立起身,冰銳的眼眸瞪著他,「你有辦法讓我父親不自殺嗎?有辦法救回我那好不容易出了少年感化院,卻又卷入幫派械斗,無辜致死的弟弟嗎?有辦法令我情緒崩潰的母親心底的傷痕平復,不因為我父親與弟弟的慘死郁郁而終嗎?你有辦法嗎?有辦法嗎?」
她逼問著他,一句比一句急迫,一句比一句嚴厲。
他默然,只覺她聲聲控訴猶如雷電不停擊打著他,令他身軀心靈皆大受震撼,卻神思迷亂,無可奈何。
「你做不到吧?做不到吧?」她說,蒼白的嘴角跟著揚起冰冽消意。
他無法忍受那樣的冰冽,「我承認自己做不到。水藍,我承認自己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無法救回你最摯愛的親人。但我……」他深吸口氣,「我想救的人是你啊。」
「什麼?」
「我想救的人是你。」他驀地起身,雙手握住她肩膀,強迫她蒼白若雪的容顏面對自己。「我沒辦法救回你的親人,卻可以救你啊,水藍。」
「你——想救我?」
「別再那麼做了,水藍,別那麼做!」深邃的黑眸攫住她,蘊著真誠與渴切,「別利用自己的身體勾引我父親——你那麼做又能怎麼樣呢?嫁給他謀奪任家的財產?還是趁他熟睡時出其不意地砍他一刀?我不要你那麼做!」
「我怎麼做不干你的事。」
「這種復仇方式只會傷害你自己啊。」
「那到又怎樣?」
「我不要你這樣傷害自己!」他驀地低吼,十指緊緊抓住她,急切的神態恍若極力想把理智灌人她腦海里。
她撇過頭。
七月不許你這樣傷害自己。」他咬牙,伸手轉回她清麗容顏,黑幽的眸鎖定她。
她回凝他,眼瞳反照著濃濃倔強。
「放開我。」
「我不。」
「放開我!」她放聲喊,用力甩開他雙手,旋身便走,急促的步履像躲避著什麼。
他亦立刻回身追上她,伸手扣住她手腕,「別走。」
「你放我走!」她掙扎著,拼命想甩月兌他的鉗握。
他不肯放,反倒將她整個人更拉向自己;她站立不穩。身子軟靠向他,而他,趁勢將她圈在自己寬闊的胸膛前。
「我叫你放開我!」她憤恨地喊,粉拳握起,用力擊打他胸膛。
他先是由著她打,任她濟盡力氣捶打傾泄滿月復怨怒,待她累了、倦了,才緩緩伸手,拉下她柔細皓腕。
「答應我好不好?水藍,」他凝望她,眼神溫柔,語聲更是溫柔無比,「別再繼續墮落了。」
她沒答話,兩汪墨黑寒潭逐漸結凍,從表面開始。及于最深的底層。
他忽地冷顫,感覺脊髓竄過一道寒流。
「我早已經沉淪了。」她一字一句,語氣清冷。
「什麼意思?」
她不語,只凝睇著他,幽幽冷冷,嘴角優雅地拉開一彎讓人心寒的甜美弧度。
第六章
那隱在一對深邃墨潭底的是什麼?像似嫵媚誘惑的幽微火苗,又仿佛蘊著淡淡嘲諷。
那輕輕咬著櫻桃的嘴唇挑起了嗎?彎起的是甜美微笑的弧度,或潛藏著冰冷不屑?
她究竟是深情款款地望著你,或者正在心中悄悄地嘲弄你?
他不知道。完全猜不透。
就是猜不透、捉模不定,所以一雙眼才離不了她清麗無倫的美顏,怔愣地盯著。
這是一張無法掌握的容顏,她是一個無法掌握的女人。
是他無法掌握的,是他于冠雲無法掌握的……
「于冠雲,你發什麼呆啊?」尖銳憤恨的嗓音喚回他迷茫的神智。
他回過頭,望向一張精巧卻微微扭曲的臉孔,屬于一個他曾經深深愛過戀過,如今只覺乏味無比的女人。
任澄心——當他愈來愈認清她只是個驕縱任性的官家千金,永遠也改不了一向頤指氣使的脾氣時,對她的感情亦一天比一天淡薄。
他甚至記不起自己當初究竟是愛上她哪一點。
或者他只是自以為愛上她,真正愛的,其實是她傲人的家世背景能為他帶來的名利地位……
「我在看電視。」他淡淡一句,回應任性千金尖銳的質問。
「我當然知道你在看電視——白痴都看得出來!」任澄心恨恨地,「你居然對著那女人拍的廣告流口水,簡直惡心!」
他微微蹙眉,「我什麼時候流口水了?」
「還不承認?你剛剛明明就對著那女人的臉發呆。」
他瞪她一眼,眸光調回電視機熒幕,「我是正看著水藍的廠告沒錯,因為她拍得實在好。」
他坦然的贊美令任澄心更加怒上心頭,「哪里好了?不過是對著鏡頭賣弄她的風騷狐媚!這種沒有教養的女人,天生就懂得迷惑男人……」
「是啊,你有教養。」他截斷她的話諷道︰「任家的大小姐嘛,怎麼也不需要貶低自己的身份去討好男人。」
她眯起眼,「什麼意思?」
「你心知肚明。」
「我就是不懂,你解釋啊。」
他沒答話,倏地轉頭,凌厲的眸光朝她射去。
她驀地一顫,為那兩束凌厲眸光中蘊含的無言厭惡。
「你——」
「我受夠你了,任澄心。」他瞪著她,一字一句,「受夠你的任性與霸道,受夠你的自以為是。你當自己是什麼?宇宙的中心嗎?所有一切都要繞著你轉,任何人、任何事只要一點點不如你意就罪不可赦?」
「你——」他聲聲嚴厲的逼問逼得她無法招架,怒火張揚,全身發顫,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我受夠這樣的你了!受夠你這無理取鬧的千金大小姐脾氣。我警告你別再煩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你、你竟敢這樣對我說話?」她氣得語音發顫,明眸激射兩道烈焰。
對她無邊的怒氣,他只是微微一笑。「我就是這麼說,怎樣?」
「你——太過分了!你從前不會對我這樣說話的,不會的……」任澄心喃喃著,有片刻失神,直到一個念頭閃電般地擊中她,「都是殷水藍那個狐狸精害的!是那個女人挑撥我們夫婦的感情,挑撥你來對我說這樣的話——真可惡!那個賤女人!」她厲聲咒罵,咬牙切齒,「看我怎麼教訓她!我非讓她好看不可。」
語畢,她轉過身,如一陣旋風般卷出臥房。
☆☆☆
她要離開這里,她必須。
殷水藍漠然想著,提起剛剛收拾好的行李,冷凝的麗顏無表情地梭巡室內一遭,確定沒有遺忘任何東西。
確認過後,她立即旋身,筆直離開這間她住了將近兩個禮拜的優雅套房,堅定的步履沒有一絲遲疑。
她不能遲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里,離開任家,遠離任無情。
她要遠離他,因為她已經在他面前泄漏了太多自己,讓他看到太多這十幾年來一直小心翼翼用一座堅固的心之堡壘守護的一切。
她好不容易構築起來的堅固城牆,正一磚一瓦地逐漸崩毀。
她不能冒險——如果繼續與任無情交手,她懷疑自己還能不能守護自己全身而退。
所以她必須離開。
她要離開任家,但,這並不表示她放棄了對任家的復仇。
她會繼續報復的,在任無情無暇顧及的地方,以他無力阻止的方式進行她的報復。
她要報復,一點一滴,直到摧毀任家每一個人,直到她所有在無邊地獄沉淪的親人們都能得到真正的安息……
清脆的聲響中斷了殷水藍的冥想,她神智一凜,迷蒙的眼眸驀地明透,映入任澄心怒氣蒸騰的嬌顏。
她先是一陣怔然,數秒後才感到臉頰一股奇異的燒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