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幽遠空靈的嗓音回應著問話人的冷酷,蒼白無血色的清秀容顏削瘦見骨。
「听懂了最好。那麼現在就給我出去。」
「出去?」大大的眼眸呆滯而茫然。
「出去招客人啊。」濃濃的嘲諷伴著冷笑揚起,「招客人懂不懂?就是站在門口,看哪個經過的男人願意上你,帶你開房間。」
「我明白了。」瘦弱縴細的清秀少女點點頭,舉起細細長長的腿,緩緩地朝熙來攘往的門前走去。
每一步,都是絕對的困難與痛苦。
她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地獄,這步伐一邁開,就再沒有回頭的余地了。
她將永遠沉淪。
但又如何?早在幾天前她就已經墮落了,墮落得徹徹底底,現在不過是將自己再打入更深一層的地獄而已。
已經無所謂了。
劃開少女嘴角的,是一抹淒楚自嘲的微笑。這樣的微笑在她仰起一張清麗月兌俗的絕世美顏,瞳眸凝定經過她面前的第一名男子時,仍然不曾稍稍淡去。
「你要我嗎?」她問,語音低微卻清晰無比。
男子似乎怔住了,俊朗年輕的臉龐寫著極度震驚。
「只要幾百元,你就可以得到我。」她解釋著,嗓音清淡幽渺。
夜,未央,還被滿街霓虹狂放地佔領。
在幽暗墮落的不夜城一角,一名少女正輕聲問著經過她身邊的青年男子。
你要我嗎?
「不要、不要!不要這麼說,不要這麼問,不要……」
她在夢魘。
望著她在枕邊不停轉動的蒼白容顏,那一顆顆細細碎碎從額前迸出的冷汗,任無情心痛地察覺到這一點。
她正作著噩夢,一個緊緊糾纏她不放,極度苦痛的黑暗夢魘。
那夢魘,奪去了她習慣覆于面上、冷漠淡定的偽裝,出清楚分明的恐懼與痛苦。
「不要……不要踫我,求求你們……」她低喊著,極度壓抑的嗓音依然藏不了驚慌與恐懼,緊緊攢著的秀眉因汗而濕潤,更加糾結。
「不要,不要……」
一聲比一聲更加細碎、更加驚慌、亦更加壓抑的求懇終于奪去了任無情的冷靜。
「醒醒!水藍,醒醒!」他低喊著,一面用手背輕輕拍打她汗濕的臉頰。
她毫無所覺,依舊沉淪于暗黑之中,嬌軀更緊緊弓著,蜷縮于大床一側。
「醒一醒啊,水藍,你在做夢,是夢啊!」他繼續喊道,伸出雙臂想撫慰顫抖的身軀,卻反而引來她一陣激烈掙扎。
「放開我!她尖叫著,「放開我!」
「是我,別怕,水藍,是我。我是無情啊。」他定住她扭動的身軀,急切低喊。
她仿佛沒有听見,窈窕的嬌軀依舊毫不放松地掙扎著,而他,驚恐地發現她的眼瞼不知何時早已展開了。
她的眼楮已然睜開了,可她卻看不到他。
她看不到他,那雙煙水美眸的瞳孔沒有定焦在他臉上。眸光穿透他,直抵另一個時空。
她看著另一個世界。
他慌亂了,莫名的心疼忽地攫住他,令他不覺展開雙臂急切地擁住她,緊緊地,像環抱著一尊易碎的玻璃女圭女圭那樣小心翼翼。
「怎麼回事?水藍,是怎麼回事?你沒看見我嗎?你還做著噩夢嗎?」他沙啞地問著,將她螓首緊緊壓在寬厚胸膛前,下頜抵住她柔細的秀發,「你究竟看見什麼了?是什麼讓你如此害怕?」他問著,一句又一句,連綿不絕,句句皆是沉痛心疼。
她仿佛感受到了,感受到他的沉痛與心疼,身軀不再激烈扭動,緩緩停止了掙扎。
而一張秀顏,顫顫地揚起。
他感覺她的逐漸平靜,稍稍松開了她,低下臉龐。
幽深的黑眸鎖住她的。
那對回凝他的黑玉,起先是霧蒙蒙的,泛著迷茫的水氣,接著逐漸澄透、清明,終至燃起兩簇倔強的火苗。
「你怎麼會在我房里?」她質問,倏地一展手臂推開他,「你怎麼進來的、’
她真的醒了。
被她用力推開的任無情不覺被冒犯,只覺驀然一陣放松,一顆心飛揚起來。
「我听見你房里傳來怪聲,所以進來看看。」
「可是你怎麼進得來?我鎖了門啊。」她瞪他,雖是質問的語氣,他卻清楚地看見掠過她眸中的一絲驚慌。
「是李媽給我鑰匙的,她有這間屋子里每一間房間的鑰匙。」
「什麼?」
他感覺到她的驚恐,「不必怕,她不會做什麼的。她之所以要有每一間房間的鑰匙只是為了管理方便,她不會隨便把鑰匙交給別人的。」
「可是她把我的鑰匙給了你。」她瞪他,眸光滿蘊指控。
他靜靜地回望她,「你怕嗎?」
「怕?」「你怕半夜有人闖進來?」
「我——」她瞪他數秒,忽地撇過頭去。
「你方才究竟做了什麼噩夢?」他柔聲問。
「你管不著。」
「水藍——」
「我做什麼噩夢你管不著!」她烈焰般的雙眸瞪視他,「你以為你是誰?」
「你誤會了,水藍,我只是關心你……」
「你為什麼要關心我?我又不是你什麼人。」
「你是傲天的未婚妻啊,也就是我的——」他還想再說,卻在看清她驀地刷白的容顏後一窒。
她望著他,眸中掠過幾道復雜難解的神采,秀顏忽明忽暗。
他心一跳,「水藍,怎麼了?」
「出去。」
「什麼?」
「我說出去。」她低低重復,掩落眼瞼,語音暗啞。
他默然,只是靜靜凝望她。
見他久沒動靜,殷水藍忍不住揚起眼眸,卻在接觸他溫柔似水的眸光後全身一顫。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不需要你在這里假惺惺。」她強調著,語音不知不覺尖銳起來。
「你誤會了,我不是假惺惺……」
「不是嗎?你真敢如此說?」她驀地截斷他,眸光炯炯,語音抹著濃厚嘲諷,「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傲天的未婚妻,說我們是家人,所以才關心我愛護我……你真敢這麼發誓?」
他蹙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根本不是為了傲天,是為了你自己。」
「為我自己?」
「這一切根本不是為了傲天。你之所以會關心我,完全是因為你迷戀上我了!」
「什麼?」她突如其來的宣稱如一陣焦雷,打得任無情暈頭轉向。他眯起眼,仔細審視著眼前眸光燦燦.宛若天際明星的女子。
「難道不是嗎?」她唇角一勾,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敢說對我沒有一絲絲異樣的感覺?」
他瞪著她,極力寧定亂了節奏的呼吸,「你怎麼會那麼想?」
「我怎麼會那麼想?因為這個。」她說著,忽爾嫣然一笑,玉臂一伸,勾住他頸項,芳唇跟著緩緩移向他。
如蘭的氣息霎地拂向他面龐,裹圍他全身。
他僵凝著,一動不動。
柔美的菱唇終于印上他,挑逗地擦弄著他溫暖的方唇。
有幾秒鐘的時間,任無情的腦海一片空白,任由她水潤紅唇吸吮著他的,全身血流因之逐漸滾燙起來。
有一瞬間,他想就那麼巨服于自己的,將她窈窕誘人的身軀壓向床上。
然而理智終究還是重新佔領了他。「別這樣。」他沉聲喝道,雙手硬生生扯開她兩截藕臂。
「別告訴我你一點也不動心。」蒙蒙眼瞳凝眸著他,漾著勾魂笑意。
他抿起唇,「你究竟想怎麼樣?」
「證明你被我誘惑了。」
「那又如何?」
「所以別再說你關心我的鬼話。」她一雙美眸倏變冰冷,「你不過是想要我的身體而已。」
「你以為所有的男人關心一個女人都只是因為想上她的床?」
「不是嗎?」
他瞪視她,數秒。
「我不知道你從哪兒得來這麼憤世嫉俗的想法,但我可以保證,我任無情不是那種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