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現在,王妃每回見到她時都冷淡以對,說話也都是冰雪般的腔調,偶爾還夾槍帶棒。
每回見公婆,雖然月牙兒總擺出一副安漢文雅的模樣,但心里其實常常是刺痛不堪的。
趙王妃對她的厭惡雖不若小時大娘的明目張膽,淡淡的嘲諷卻更揪緊她的心,一張冷若冰霜卻優雅貴氣的容顏常常退使她不敢回望。
她並沒有期待趙王妃可能喜歡她,但這樣的冷淡仍是讓她心情酸澀。
只不過這樣的感覺她從來只是藏在心底,不對任何人說,包括李琛。
不論婆婆對她如何冷語相向,下人對她如何不理不睬,她在李琛面前從來不曾流露一絲埋怨,從來都是一張話談笑顏。
就像現在的李琛看到的一樣。
「月牙兒。」一見她美麗的身影來到他近前,李琛頓時眉開眼笑,手上的書一擲,手腕直接扣住她縴縴索手,「你方才上哪兒去了?」
「爹的書房。」她淺淺微笑,「給爹娘送參湯去。」
「這種端茶送水的事交給下人就行了,何必勞動你?」
「我身為他們的媳婦,盡點孝。已是應該的。」
「這麼說爹娘該覺得我不孝羅,」李琛眨眨眼,漂亮的桃花眸盡是調皮,「除了早晨去請個安之外,總是不見人影。」
「你是應該多陪陪他們說話。」
「算了吧。」李琛聳聳肩,「他們一見我只會叨念些大道理,要不然就是要我上皇上那兒討差事。」
「那樣不好嗎?」月牙兒問道,「男人總該有個事業。」
李琛一翻白眼,「我可不想當官,要我當御前侍衛我更沒那本事。」
「可是整天待在府里總是不好。」月牙兒委婉地勸說。
「怎麼?」李琛一挑眉,「你不希望我陪你?嫌我天天在跟前礙眼?」
「我怎麼敢。」
「怎麼不敢?」李琛眉頭一緊,猿臂一拉將她整個人納入懷里,「你是我娘子,對我說話可不可以別老是客客氣氣的,听了就讓人生氣!」他瞪著她,俊秀的面龐靠她極近。
她幾乎無法呼吸,「可是——」
「沒有可是。」李琛斷然否決她任何辯詞,「還有,在人面前也別叫我小王爺,就像你平常那樣叫。」
「不行的,琛扮。」月牙兒語氣微微慌亂,「我只是平民女人家,在公開場合不可以那麼沒規矩的……」
「什麼規矩?娘子叫自己的相公叫得親密點算是輸矩嗎?」
「可是婆婆也叫公公王爺……」
「那是他們!我就討厭他們這樣,」李琛語含溫怒,「把感情都叫生分了。」
把感情都叫生分了。
月牙兒身軀忽地一陣震顫,又是悲傷又是歡喜。
李琛不願她對他以禮相稱,是怕兩人的感情因此生分了,這不就表示……不就表示她在他心中地位是不一樣的,因為他愛她戀她,所以才不願與她生分,希望與她相親相依。
他確實是愛她的,確實是疼她憐她的。
這樣就夠了,只要明白她在他心目中佔有特別的地位,只要明白他愛她,她不介意在趙王府受多少委屈,遭多少白眼。
只要他一人愛她疼她就夠了。
「琛扮。」她忽地柔聲低喚,眼瞼一揚,清澄秋水依依瞧著李琛。
李琛一陣震顫,雙臂驀地一緊,更加摟住她盈手可握的縴腰,俊臉貼向她面頰,「親親月牙兒。」他輕輕喚著,在她耳畔低喃著令人臉紅心跳的耳語,「怎麼辦?我又想要你了。」
「你……」她呼吸不穩,依偎他懷里也不是,站起來也不是,看他也不是,不看他也不是,一時間亂了方寸,手足無惜。
她嬌羞的模樣逗得李琛大樂,重重親了親她女敕額,一面還可惡地問道︰「我怎麼樣?」
她只得撇過頭。
「說嘛,」她繼續逗著她,溫熱的舌尖挑逗著她耳垂。
「你好壞。」她面頰滾燙,小手不依地推開他。
他捉住她的手,星眸燦燦發亮,「怎麼樣?你許不許?」
她不敢看他,「許什麼?」
「許我親你踫你啊,」他邪邪笑著,「許我為你褪盡這一身礙眼的淺紫衣衫……」
她一聲輕呼,驀地掙月兌他起身,貝齒咬著玫瑰紅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琛享受地凝視她剪翦美眸,慢條斯理地輕問︰「生氣啦?」
她撇過頭。
「彈首曲兒給我听,好不?」
她保持沉默。
「我想听‘有所思’。」
「有所思?」極度的訝然終于令她啟唇,「為什麼?」
他緊盯她,「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听你彈琴就是那首‘有所思’?」
她怔怔點頭。
「我那時嫉妒得要死,想到你居然為了停雲彈那首曲子,就忍不住有股想殺人的沖動。」李琛坦然地說道,想起那時的心情下頷仍是一陣抽緊。
「你嫉妒?」她愕然地,不敢置信。
「不可以嗎?」李琛雙眉一挑。
「不是不可以。」她愣愣地搖頭,「是不必要啊。」
「不必要?」這回輪到他發征了。
「那首曲子——」她倏地一頓,眼瞼低掩,只放偷偷瞧他,「是為你而彈的。」
「為我而彈?」雖然她語音極細極微,他仍是清楚听見了,「真是為了我?」
「不錯。」她低低地承認,「自從我第一次見了你,便怎麼也忘不了,所以……」
「所以你有所思的對象是我,不是停雲?」李琛一陣狂喜,嘴角翻飛得意的弧度,「你那時想的念的人原來是我?」
「自然是你。」她輕咬著下後,「夏停雲又不是我什麼人。」
「說的是啊,停雲是你什麼人?」李琛笑得愉悅,立起身,一個旅身再度將她整個人帶人懷里,「我才是你的親親相公。」
「你真是……」她睨他一眼,又是害羞又忍不住滿心喜悅,「說話偏如此惡心。」
「怎麼惡心呢?難道我說錯了嗎?」他無辜地看著她,「難道我不是你的親親相公?」
她不說話,菱辱一琢。
而他,見她如此愛嬌的模樣忍不住偷了她紅唇一吻,「為我彈琴吧。」他忽然說道,俊眸朗朗,「這回我不听‘有所思’了,想听別的曲子。」
「什麼?」
他低低∼笑,「上邪。」
她倏地一凜,身軀兒一顫,明眸包包一層霧氣。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他開始低低念起詩來,「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她輕聲接續,絕美的容顏揚起,凝定他不移。
他呼吸一緊,低頭纏綿地吻住她,久久無法松開。
ゞゞゞ
風和日麗,深宮內院的後花園,李琛與一名女子對坐臨湖的涼亭里,一面听著遠處幾名樂府女伶彈琴唱曲,一面飲著江南貢上的好酒,慢用御廚精制的細點。
「怎麼了?瞧你笑得這麼開心。」清清伶伶的聲音揚起,話語雖有詢問之意,腔調卻平淡無波。
李琛驀地凝神,收起唇邊不覺流露的痴傻笑意,眸光落走眼前映著湖光美色的佳人。
照舊,在與她眸光相接時他仍有片刻的天族地轉。
李冰,他這位堂妹,當今皇帝的掌上明珠,不愧是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即便是對美女有這許多閱歷的他,即便他已經擁有了一彎清麗動人的月牙兒,仍然不得不承認她一等一的容顏品貌。
記得他曾對王巧兒感嘆過,長安少美女,至多二、三,而李冰絕對無愧其中之一。
她與月牙兒同是絕代佳人,卻各擅勝場自成特殊風格。
月牙兒溫柔善解人意,仿佛蕩漾流波上一彎新月,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撈起她,抱在懷里細細呵護。
而李冰卻是一顆寒星,總是高高掛在天際,綻放淡雅冷伶的輝芒,教人無法妄想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