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恢復意識時,耳畔傳來的是蘇秉修與其母爭論的聲音。
「娘,你這樣待她太過分了,她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女孩,你卻要她做那麼多事。」
「做什麼?我不過要她端個水而已,能算是虐待嗎?」
「這麼冷的天,你要她在廚房跟西廂跑來跑去,她不受風寒才怪。」
「那是她身子太弱……」
「娘!」
「我這也是為她好。你想想,憑她一個庶出的丫頭,沒親沒戚的,要不多教她些持家的本領,將來誰肯要她?」
「月牙兒的婚事我自會替她想辦法!」
「你想什麼辦法?你一個男人理會得了這些?還是讀好書,中個狀元光耀蘇家門楣才是。」
「娘!你——」
「別吵了。」見兩人僵持不下,月牙兒趕忙張開眼,啞著嗓子說道,「求你們別為我吵。」
兩人同時將眸光調向她,一個滿含關愛,一個卻是冰冷厭惡。
月牙兒打個冷顫,不敢迎視大娘冷冽的目光。
「好個丫頭,居然裝睡!」她冷冷地瞪著月牙兒。
「我沒有……」月牙兒想辯解,但一見大娘的神情心頭便一涼。
辯解也沒用的,現在當著秉修哥哥的面,大娘或許不會說什麼,可是等哥哥走了,她肯定又有一場罪好受。
扮哥真不該替她說話的,雖說他是一心為她好,但只會讓大娘更討厭她、更恨她。
是的,大娘是恨她的。雖說月牙兒還不到八歲,心智卻已成熟到足夠了解這一點。
或許是因為爹爹一向偏愛娘的關系,大娘一直對她們母女有股無名的怨妒,爹爹死後,這股怨妒更化為激烈的恨意,一古腦兒發作,再也不稍加掩飾。
起初,這恨意是針對她娘的,親娘死後,便由月牙兒承擔了一切。
月牙兒總是逆來順受。
她知道自己不能反抗的,反抗也沒用,只會令自己陷入更悲慘的命運。
「月牙兒,娘對不起你,不該丟下你一個人……」娘死前曾拼命拽著她在袖,滿面是淚。
「沒關系,娘,」她握住娘親的手,勇敢地保證,「我答應你一定好好活下去。」
「月牙兒,月牙兒……」娘親拼命喚著她的名,一聲比一聲低微,眼瞳逐漸渙散,終歸無神,「不該生下你的……」
「為什麼拋下我?娘,為什麼拋下我……」
月牙兒夢吃著,幽幽微微的嗓音幾乎听不清在說什麼,但話語中的淒楚哀怨卻明明白白。
李琛心一緊,連忙用手輕拍她柔女敕的臉頰,「月牙兒,你作噩夢了,快醒醒,醒來就沒事了。」
好一會兒,月牙兒總算輕展眼瞼,迷蒙的黑瞳逐漸恢復清澄。
「怎麼回事?」她愣愣問著,看著李琛倚在床畔,俊逸的面孔靠得她好近好近,黑眸滿溢關懷。
她心跳一陣失速。
「你作夢了。」他溫柔地說道,暖暖的鼻息拂向她面頰。
她怔忡著。
「是個噩夢吧?」他低低問著,右手替她撥開額前發絡。
她怔怔地點頭。
「要告訴我嗎?」
她一凜,搖頭。
「不想說嗎?」
「忘了。」她低啞地應了一句,說謊。
李琛沒再逼問她,默然凝望她良久,「你從小便在喬府里長大嗎?」
「你瞧瞧琛兒,整日啥事也不做,就知道跟那個丫頭窮混。」
趙王府宏偉寬綽的書房里,美麗高貴的趙王妃蹙著翠眉,朝夫君低聲抱怨著。
正在練字的趙玉眼也不抬,右手仍是瀟灑揮毫,「這些年來,琛兒不都一直是這樣沉浸在溫柔鄉里,你不是也慣了嗎?」
第六章
「你瞧瞧琛兒,整日啥事也不做,就知道跟那個丫頭窮混。」
趙王府宏偉寬綽的書房里,美麗高貴的趙王妃蹙著翠眉,朝夫君低聲抱怨著。
正在練字的趙玉眼也不抬,右手仍是瀟灑揮毫,「這些年來,琛兒不都一直是這樣沉浸在溫柔鄉里,你不是也慣了嗎?」
「怪了,怎麼王爺現在還這麼心平氣和的?」趙王妃訝然姚眉,「從前你不一直要他別老想著女人,罵他不成器嗎?」
「從前他是跟那些花街柳巷的女人鬼混,現在不同了,跟自己的娘子新婚燕爾,本來就該甜甜蜜蜜的。」
「娘子?」趙王妃冷哼一聲,「我可不承認那丫頭算是琛兒的妻子,她的出身比那些煙花女子也好不了多少。」
趙王擲筆,嘆了口氣,「她出身雖不好,對咱們兒子卻是一往情深。」
「我看她不過是妄想攀權附貴!」
「我瞧她倒不像那種女孩——」
趙王還想替剛進門的媳婦辯解,便被趙王妃氣急敗壞地打斷,「怎麼啦?怎麼連你也替那丫頭說話?你忘了她只是個低三下四的婢女嗎?」
趙王皺眉,寬唇一抿,「我沒忘。」
「我可不許她對琛兒耍狐媚。記得從前咱們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肯成親,沒想到這次居然主動要求娶那丫頭。」趙王妃沉吟著,念起前陣子寶貝兒子堅持要娶那丫頭的毅然決然,一股氣便墓然襲上心頭,「萬一哪天她居然說動琛兒扶她為正呢?不成,我得防患未然才行。」她咬著下唇,「我得趕快替琛兒說一門親事……」
正算計著,一陣規矩的敲門聲打斷了她思緒。
「進來。」
房門應聲推開,一個跨停的情影文文雅雅地飄進,落定趙王夫婦面前。
「公公,婆婆,天有些冷,用些參湯吧。」月牙兒乖巧地說道,嬌美的容顏漾開柔柔淺笑。
「參湯?」趙王妃皺皺眉,「我現在心情正不好呢,哪里還喝這種上火的東西?」
月牙兒心一緊,理會她苦有所指的冰冷語調在暗示些什麼,但她什麼也不能做,甚至連面上的表情也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牽動。
「那我請下人替婆婆炖些燕窩?」她討好地問道。
「別麻煩了。」趙王妃不耐煩地揮揮手,轉過身在書房一角的椅上落坐,「我什麼也不想喝。」
「是。」月牙兒低眉斂眸。
「琛兒呢?」趙王妃忽問。
「琛扮正在書房讀書呢。」
「我不是說過很多遍嗎?琛扮哪是你叫的?」趙王妃微微揚高語氣,雖是薄怒,但端莊樣兒卻一點不走,「叫他小王爺!」
「是,對不起。」月牙兒仍然心平氣和,乖巧地道歉。
趙王妃瞪她片刻,「你說他在讀書?」
「嗯」
「他居然也有空念書?這幾天你不都纏得他緊嗎?」
月牙兒眼瞼一顫,「媳婦沒有。」
「沒有?」趙王妃冷哼一聲,「你敢說這幾日他不是與你朝夕相處?」
月牙兒一窒,沒吭聲,一張俏麗容顏微微慘白。
在旁靜觀一切的趙王終于看不下去,淡淡地出聲,「好了,王妃,你就別為難月牙兒了。」
趙王妃面色一變,有片刻時間像快要發作了,最後仍是忍住了氣,艷紅的唇角甚至拉起一絲微笑。
「你去替我告訴琛兒一聲,明兒個我要他跟我進宮。」她談談說道。
「進宮?」月牙兒一怔,一直低垂的眼瞼訝然一揚。
趙王妃似乎對她驚訝的反應很感滿意,美麗的雙眸閃過狡儈的光芒,「不錯。」
進宮?為什麼王妃忽然要帶琛扮進宮呢?
在退出趙王的書房後,月牙兒咬著下後,一路上都禁不住思量著這個問題。
不知怎地,她有一股不祥的預感,仿佛會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
哪會有什麼不尋常呢?月牙兒忽地對自己搖搖頭,琛扮身為皇族,本來就經常進它面聖的,這也沒什麼稀奇。
她不需要如此相人憂天。
只是……想到婆婆對自己的厭惡,她仍是心髒一陣絞緊。
其實從成親第二天,當李琛帶著她前去拜見公公婆婆時,她就清楚感受到王妃對她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