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要將這個自然純真、坦然率直的女孩改造成一個成熟世故的女人?
不知怎地,一念及此,他一向堅定的決心似乎微微動搖了。
「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
「什麼?」他一怔。
「接下來的訓練啊。」她俏皮地眨眨眼,「現在才傍晚六點多,今天的課程該不會到此就結束了吧?」
「你對服飾有任何概念嗎?」
「服飾?」
「搭配衣著的品味,要怎樣打扮才能充分展露你個人的風格。」
「你的意思是,接下來我們要上時尚品味課程?」
「不,今天就到此為止。」他微笑,「但明天一早,我們就開始新的課程。」
「由你親自教導?’’她頗為狐疑,「你了解女人的服飾嗎?」
「當然不是由我來。」他啼笑皆非,「我會請一個專業的造形師為你提供意見。」•「造形師?」徐清曉先是一愣,接著眼眸泛起異樣光彩,「一個專業的造形師為我打扮?」
「是的。」他輕輕點頭,注意著她的反應,「你贊成嗎?」
「我贊成嗎?你問我贊成嗎?」她嘴角綻起一朵粲然微笑,興奮得像要從椅上跳起。「你正在提供一個平凡女孩實現浪漫夢想的機會,而你居然問她贊不贊成?!」
「看你笑得那麼開心。」他也感染了她的愉悅,「我假設你不反對我的建議咯。」
「當然!」她拋給他一個嬌俏無比的白眼。
這對徐清曉而言,是一個充滿驚喜的星期天。
一早,黎之鶴便帶她到一家位于天母的服飾店,而他為她特別聘請的專業造形師早已在那里等著。
老板娘似乎認識黎之鶴,拉下店門,滿店的服飾及各式配件供他們任意使用。,據說身任許多明星及貴夫人造形顧問的造形師在仔細地審視過她全身上下後,開始將各式各樣她覺得可能適合的衣飾套上徐清曉的身子。
她一面發掘著屬于徐清曉的個人風格,一面教導她如何挑選適合自己的服裝飾品。
徐清曉有種冒險的感覺。
在穿上每一套從來只能透過櫥窗夢想的高級服飾後,她總忍不住對鏡子里的自己感到驚奇與不相信。
她真的無法相信,那個看來成熟嫵媚的女人竟是自己。
只不過是一套服裝,竟然就能發揮如此神奇的效果!「最重要的是自信。」造形師柔聲說道︰「在穿上每一套衣服時,都必須建立對自己的強烈自信。你要告訴自己,這套衣服是最適合你的,最能展現個人特殊的風格。是你穿衣服,不要讓衣服來穿你。」
「意思是衣飾本身並不華貴,是因為我它才有價值?」
「不錯。」她微笑點頭,「不管穿上如何昂貴的禮服,戴上如何耀眼的首飾,你都要記得它們都只是用來陪襯你的,你才是真正的主角。」
這些服飾都只是用來陪襯我的,我才是真正的女主角,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徐清曉試著對鏡中的自己說道,接著禁不住恍然屏息。
這樣的催眠真的出現了她意想不到的效果,鏡中女人的青澀與猶豫逐漸悄褪,眸光逐漸綻放出自信的光彩,全身上下也因之流轉出某種高貴的神氣。
「你已經抓到要領。」造形師贊美她的學習能力,一面試著將她一向柔柔披在肩上的長發高高挽起,露出她修長潔白的頸項。「你的頸子很好看,在正式場合時可以試著把頭發挽起來」
整整一個早上,造形師讓她換上店內各種風格的衣著,配上各式各樣的首飾配件。
中午,兩個女人是用簡單的三明治打發的,一填飽肚子又繼續。
不只徐清曉,造形師也對自己有這樣的機會改造她而感到極端興奮。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變化多端的女孩子,有時候只要換個小配件,就能顯現出另一種風格。」
在她將徐清曉從頭到腳整裝完畢後,常會一時興起,拉下地覆在額上的帽子,或者在她頸上圍上飄逸的絲巾,那麼呈現在她眼前的,又是另一個不同風味的女人。
下午四點,她已經為徐清曉桃了不下十套衣服,再加上琳瑯滿目的各式配件。
「這些會不會大多了?」徐清曉瞪著造形師預備替她買下的這許多東西,秀眉不安地皺起。
「不必擔心,黎先生早吩咐過只要我覺得適合,盡避替你添購衣飾。」。
「可是這麼多肯定會花上一大筆錢吧。」
「你擔心他付不起?」造形師仰頭迸出一陣大笑,「他是黎之鶴耶!黎氏企業雖不是什麼大集團,這點小錢倒也不看在眼底。」
徐清曉咬住下唇,一陣濃濃的羞愧感攫住她。
在這一刻,她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悲涼感。
她是徐清曉,就算經過怎麼樣的巧手改造,她仍然只是那個生長于小康之家的女孩;她只知道一次購買這許多名牌衣飾將會花費一筆不小的金錢。這金錢或許對黎家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對她而言,仍是夠驚人的。
她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麼那些出身于豪門世家的女人總會帶著高傲自信的氣質,那是從小生長的環境自然栽培的——貴氣的環境當然會開出高貴的花朵。
她真的能達到從小便看盡名媛淑女風采的黎之鶴對女人的要求嗎?
當黎之鶴于傍晚開車前來接徐清曉回家時,他訝異自己看到的竟不是早上那個開心興奮得無法形容的俏皮女孩,反而是一個攏著憂郁氛圍的女人。
一路上她只是偏著頭望著窗外,一句話也不說。
他深思地凝望著她,正試著詢問她忽然心情低落的原因,她卻先合上了眼簾。
裝睡嗎?他微微苦笑著,只得暫時打消了詢問她的念頭。
當兩人回到家,徐清曉正準備躲回自己的臥房時,他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清曉,怎麼回事?」
她立定腳步,仍背對著他,「什麼怎麼回事?」
「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早上你還神采奕奕的,現在卻是這副模樣?」
「沒事,只是身體有點不舒服。」
他上前兩步,雙手搭上她的肩,強迫她轉過身子面對他。「別對我說謊,清曉。我知道你身體好得很,是心情不好。」
她抿緊嘴唇。
「告訴我,是什麼原因?」
她仍舊沒有回應,只倔強地撇過頭。
「是造形師做錯了什麼嗎?」
「不是。」她悶悶地否認。
「或是因為我的緣故?」
她默然不語。
「如果是因為我,你盡可以說出來。」
她驀地揚起眼簾,默默地凝視他好一會兒,「我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什麼?」他一怔,覺得莫名其妙。
「我只是一個出身平凡的女孩子,你卻是世家子弟,我懷疑自己能不能達到你的標準?」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認為你這樣費心改造我會有什麼用,我想令弟絕不會欣賞我這種平凡女子的。」
「清曉。」他凝視她許久。「你又準備選擇逃避了嗎?」
「我——」她啟唇欲語,終究還是默然。
黎之鶴望著她,敏感地察覺她眸中流露出某種悲傷的神采。
這令他心痛。
月光曲。
原來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適合以這樣的心境來詮釋。
那是某種極端惆悵的心緒,仿佛在渴求什麼,卻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得不到。
那是一種刻蝕人心的折磨,啃噬著一個人,啃噬著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她的心
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她徐清曉雖然不是生長于大富之家,卻也一向要什麼有什麼,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