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藍哀傷她望著兩個孩子的背影。
她知道,只要她一日未得到恩彤的諒解,恩白也絕不可能完全對地敞開心門。
但她該怎麼做,才能取得恩彤對她的原諒與信任呢?
這一晚,柏語莫剛剛踏進大門,就听見兩個女人的爭論聲。一個清冷高亢,他認出是李管家的嗓音︰另一個平靜卻堅定,竟是屬于季海藍。
「李管家,美雲不過是打破一只花瓶而已,何必如此重責呢?」
「太太,那可不是普遍的花瓶,是骨董!是明朝嘉慶年間景德鎮出品的青花瓷器。」
「那也不必為此辭退她啊,我相信地也不是故意的。」
「當然不是故意的,是故意的還得了?」
「既然如此,就原諒她一次吧。」
「不行!」李管家嚴詞拒絕,「那可是語莫少爺最心愛的骨董瓷器,怎能輕易原諒她?」
「不過是明朝的青花而已,藝術價值也不高,相信語莫也不曾太介意吧?」季海藍微微一撇嘴角,似笑非笑。
「那是價值連城的骨董!」李管家自齒縫中通出一句,「就算她再工作個十年也賠不起。」
「那就不要叫她賠,換個方式懲戒一下就罷了。」
「太太,你還變得真大方啊。」李管家語氣一變,開始冷嘲熱諷起來。「記得從前美雲不過打翻你梳妝台上一瓶乳液,如就發了天大的脾氣,還甩了人家一巴掌,今日倒這樣故做大方起來。」
季海藍神色跟著一變,轉向一百站在一旁低垂著頭,全身不停發顫的美雲,「我以前真的因為那種事打你?」
美雲抬頭望向她,既不敢說是又不敢說不是,只能企求地看著她。
見到美雲的反應,季海藍大受打擊,低垂螻首沉吟好一會兒方重新抬頭。「對不起,美雲,我為以前對你所做的不合理舉動道歉。」她語氣和婉,充滿自責,完全沒注意到她這句對不起震驚了在場每一個人。「為這點小事就大發脾氣,器量未免太狹窄。」
「太太,不是的!」美雲慌了,手足無措,「是我的錯,本來就是我不對──」
季海藍朝她淺淺一笑,揮揮手要她停口,後轉向李管家,換上堅定的語氣,「看在我的份上,這次就請你從寬處置吧。」
「太太!」李管家低喊一聲,正想再說些什麼時,柏語莫英挺的身影翩然落入兩人之間。他靜靜開了口,語聲沉穩,「既然海藍都這麼說了,我看你就饒美雲這一次吧。」
「少爺」
「反正是藝術價值不高的骨董,」他像是自嘲般地扯扯嘴角,「也別叫人家賠了,就要她一個月薪水以為懲戒好了。」
「少爺,那瓷器的價值可絕不只那樣。」她依舊想抗議。
「沒關系的。」他微微一笑,轉向美雲,「管家願意原諒你了,還不快道謝?」
「是。」美雲急忙應道,「謝謝李管家,謝謝太太。」然後又向他深深鞠躬,「謝謝先生。」
他沒說話,只以眼神向季海藍示意,要她隨他上樓。
她默默地跟著他,來到二樓他的書房。柏語莫一路默然不語,直到進了書房,將西裝外套月兌下暫時拋在椅背,才轉向她。
「這件事你的用意很好,」他語調乎靜,不見絲毫起伏,「但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給李管家難堪,應該私下談。」季海藍低垂眼簾,臉頰微微發燒。她承認自己確是為了私心才故意在公開場合與管家爭論,有意令她知道女主人並不好惹,算是對她早上的不敬一點小小的報復。
這樣的行為確實太幼稚,她無法反駁。
「對不起。」
「今晚是你第幾次道歉了?」他嘲弄著,但語音似乎漾著笑意。
她揚起眼眸,訝然地望他。
「我沒想到你竟會為以前做錯的事公開對一個下人道歉,這不像你的作風。」他眸光和煦,教她幾乎要沉醉在這難得對她展現的溫柔眼神中。
「我也沒想到,從前的我竟連那種事都要發脾氣。」她語音細微。
他凝睇著她,看她因自慚顯現出的嬌羞模樣,那淡淡勻上一層粉紅的臉頰竟是他前所未見,一時之間不禁失神。
好一會兒,他才極力寧定心神,沙啞地開口,「令尊要我今晚帶你回季府見他。」
「我父親?」她完全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
第四章
當柏府的司機為她打開車門,目送她坐進柏家那輛加長型的奔馳轎車時,他的目光是滿含贊賞的。
柏語莫亦是如此。
他看著季海藍微微提起黑色絲料長裙下襬,優雅地落坐,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流暢自然又不失高貴優雅的氣質。
在正式場合,她一向愛穿深色禮服;深色也確實襯得她潔白瑩膩的肌膚更加引人遐思,一張冷漠的容顏更添幾分神秘氣息。
他早料到她會為今晚的聚會挑選一套深色禮服,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保守高雅的樣式。
海藍挑選的禮服質料一向輕軟,雖是深色,但總令人有幾近透明的錯覺,經常削肩露胸,大膽得讓人不敢逼視。如果是參加季家的集會,她的穿著就會更加惹火,彷佛故意要給季風揚難堪似的。她不但讓季風揚難堪,更令他這個丈夫抬不起頭來。
但今晚,她絲質連身長裙立領竟里住了頸項,輕軟的半透明衣袖從雙肩覆至手腕,除了一張清秀容顏,她全身上下竟沒有一寸肌膚外露,簡直是──不可思議。他甚至不相信她能從自己的更衣室找出這樣一套禮服,莫非她使了什麼魔法?
「你沒有戴首飾。」柏語莫的嗓音不自覺地沙啞。
「我找不到。」
對啊,他差點忘了,她重要的珠寶鑽飾都鎖在保險箱里,一些比較平常的她似乎又在三年前帶走了它們。
「要不要我替你去找?」他說著就要打開車門。
「不用了。」她輕聲阻止,「我不想戴。」
不想?他以一種稀奇的眼光注視著她。那個一向最好打扮、愛慕虛榮的女人竟說她不需首飾?
他聳聳肩,吩咐前座司機,「開車。」
車子順暢地發動,蜿蜒于山間小路。季海藍偏頭凝望窗外,似乎在欣賞著風景,但其實外頭只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終于,她輕聲嘆息,放棄假裝。
她轉向柏語莫,「可以告訴我,我是來自什麼樣的家庭嗎?」他挑挑眉,「你是指──」
「我是什麼樣的身分?我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他凝視她數秒,「你是季家人。」
他說得彷佛季家是一個很有名的家族似的。
「那又怎樣?」
他微微一笑,「季家掌握盛威集團絕大多數的股權,盛威以家電制造為核心事業,總資本額可以列入亞洲企業集團前三十名。你大伯季風雲在不久前去世,由你二伯季風華暫時代理集團最高決策機構的主席,你的父親季風揚則擔任副主席,主要負責集團內公關、地產方面的事業。你是他唯一的女兒,上頭還有一個哥哥,他是個相當有名氣的攝影師,現在也擔任集團的公關總監。」
她怔住了,沒想到自己竟來自這樣一個財力雄厚的商業世家,怪不得他們總認為她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
「我母親呢?」
「你父親的現任妻子洛紫,並非你親生母親。」
她心一跳,「他們離婚了嗎?」
「他們根本不曾結婚。」他維持乎淡的語調。
「那麼我是──私生女?」「你是在八歲那年被帶回季家的。」
「那我的母親究竟──」
「听說已經去世了。」
「啊。」她輕叫一聲,只是單純的訝異,並未感到任何難過。或許是因為她失去記憶,也或許是因為母親去世太久,她原就不再感到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