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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佳人 第9頁

作者︰吉兒•柏奈特

她放下一只盛滿清水的木碗,趕開靠近這只木碗的煩人松鼠。毛豬在另一個角落吃著蒲公英草根不理她,用以報復她對它的冷漠。

苞以往一樣,不飛的蒼鷹像生了根似的,棲息在毛豬的背上,其他的小動物不是在柳條籠子里,就是在外面,但野生的反舌鳥和好奇的麻雀停留在窗台上,啄食著她為它們留下的面包屑。

她開始小心地將刀子浸到裝滿清水的木碗中,再用刀鋒緩緩劃過他的肌膚。非常幸運地,他一直沒有移動,因為她唯一有過的練習是有幾次幫狐狸或是松鼠刮掉傷口上的毛。

當刀鋒在粗糙的胡須和肌膚上移動時,發出一種跟他一樣的粗嘎聲音。她刮過下巴,移向臉頰,刀鋒經過的地方露出了粉紅色的皮膚。她的任務在嘴巴附近變得更加艱辛。

她咬住下唇好一會兒,瞪著他的下巴,試著決定要怎麼處理環繞著這里的粗糙毛發,最後她用兩只手指夾住他的嘴,將它拉緊,然後用刀子仔細地刮過皮膚。

當她做完時,便坐倒在地,松了一口氣。完成了。

她低下頭看著他。

她驚訝而不情願地發現︰他隱藏在胡子底下的下巴並不軟弱,而是相當有力的。這個英格蘭佬很英俊,太英俊了。

他臉部的線條有稜有角,高貴的五官有如老鷹。原本蓋著胡子的臉頰陷下,即使在昏迷中,嘴唇仍然頑固地抿緊。繞著眼角的細小紋路顯示這個男人笑口常開。

好一會兒她想像著︰這個男人為了什麼在笑,他的孩子?妻子?他的手上沒有婚戒,也沒有其他珠寶,連個簡單的戒指都沒有。

他眉毛的顏色比胡須深,跟頭發一樣是深深的暗紅色。如果他張開眼楮,那會是什麼顏色的?

早上降低的皮膚溫度,應該是因為晚上冷空氣的關系,因為到了中午,他又發燒了。發紅的肌膚從脖子延伸到額頭,細小的汗珠開始在臉上凝結。

她用蒲公英精、蒜末和新鮮的苜蓿熬湯,然後用湯匙喂進他的嘴里,提供他力量抵抗第二次的發燒。她擦拭他的臉頰,並在脖子上換上新的藥膏。

這天稍晚的時候,他又變得焦躁不安,她剪開他的上衣,然後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放上濕涼的布,胸膛上濃密的紅色胸毛,厚得像是長在森林地面上的青苔。

他在夜晚來臨之前不停地和綁住他的繩索掙扎,而她不得不再次壓住他,阻止他的扭動,奇怪的是︰當她的臉靠上他的胸膛時,他忽然就靜止了,她又得抬起頭確定他還活著。

他粗嘎地吐出一個字,然後是飽受折磨的表情。

那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從他說它的方式,她這麼推斷著;他的聲音如此地輕柔,幾乎可以說是溫柔的,就像是情人說話的方式。

然後眼淚滑了出來,滑過眼角的笑紋,滾下他的太陽穴鑽進發線里,仿佛從未存在似地消失無蹤。

他的伊麗站在房間的拱門下,深藍色的斗篷兜帽掩住她的頭發,並在她的臉上投下陰影。他已經兩星期沒有看到她,沒與她同床共枕則更久。他夜里醒著,思念著她。當他閉上眼楮,看到的是她的面容,就像這麼多年來她的倩影已經蝕刻進那里似的。她一直擁有他的心,像是從永恆之前便開始了。為了再見她一面,他等了好久,現在她終于來了。

她輕喚著他的名字,他走向過去拉起她的手。他看到她在哭,便想要抱住她。但她躲開了,迅速地轉過身,使得斗篷兜帽落了下來。牆上燭台的蠟燭光線灑在她的頭發上,閃閃發光。

「我不能再與你見面了,洛杰。」

他听到了這些話,但無法相信,無法相信這是伊麗說的。她屬于他,而且永遠屬于他。

「不,伊麗,」他笑著告訴她。「你在開玩笑。」

她轉過來,挺直肩膀,態度堅定,淚水因對他的怒火而干涸,眼里燃燒著。「我告訴你的每一句話都是很認真的,但你不相信,因為那不是你想听的,這就是我才會這麼久才來找你。」

「這次我會听的。告訴我,你為什麼覺得你不能再與我見面了。」

「一個最好的理由,」她頓了一下,直直地看著他。「畢修格快回來了。」

「你丈夫已經死了。」

她搖搖頭。「他被俘虜了,贖金送到就會被釋放。他病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沒死。」

她的話像勒住他喉嚨的手,讓他說不出話來。「你不愛畢修格。」

她的眼神變得遙遠。「你不知道我和修格之間的一切。你不知道我們有些什麼,或沒有些什麼。」

「你一直愛著我。」

她的手指劃著橡木桌上的線條。「我不認為你我所擁有的東西是愛,洛杰。」她抬起頭看著他。「我們相遇的時候太過年輕,不喜歡父母告訴我們什麼人可以愛,什麼人不行。我們所擁有的只是那樣。」

他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他知道自己所感受的是愛。他強迫她轉過身,並吻著她,讓她知道他們之間所真正擁有的——那日夜啃噬著他,像是某個活在他身體深處的狂野感受。如果那不是愛,那麼他必然是瘋了。

她沒有回吻他,毫無動靜地杵在原地。無動于衷而冷漠。

他退開來,看著她的眼楮,希望看到她對他的渴望。但里面沒有渴望,沒有愛,沒有他想看到的任何東西。

他看到的甚至比他所可以想象的任何事物都更嚴重。他看到憐憫。他詛咒著轉過身,以免自己做出搖晃她之類的傻事。「你不必在我和修格兩人之間作選擇。我會留在你的生命中,即使修格是其中的一部分。」

「沒錯,你會,但修格不會,而我拒絕故意對他不貞。法律與上帝為證,他是我丈夫。他是個好人,洛杰,而我不會傷害他的。」

「但你會傷害我。」

「找一個會愛你的人,那才是你應得的。」

「我找到了。「他告訴她。

她搖搖頭。「那不是我,」她走向門口。「再見,洛杰,保重。」然後伊麗關上了房門。

他可以听到她踏在石階上的腳步聲,柔和而謹慎的敲擊,就像是一點小小的回音,如同帶著死訊的信差在門上敲出的聲音。

伊麗離開了,她所留下的寂靜讓他像是聾了一般。他站在房間中央,瞪著天花板上的橫木屋梁,什麼也看不到。

他無法呼吸,感情、靈魂、心痛壓迫著他的生命和呼吸離開軀體。他听到她遠去的馬蹄聲。她離開他了,什麼也沒帶走。

洛杰開始哭泣。

第四章

在山谷上方的高原巨石圈中,黛琳盡力不慌不忙、有系統地用一塊扁平的石塊將木棒敲進地面,然後將騎士的雙手綁住,讓他平躺著,再稍微舉高他的膝蓋,將雙腿擺直綁住,最後將繩子綁在一根木棒上。

月亮的位置愈高,形狀愈完整,醫療石的力量也愈強。新月就足以治好一只雉雞,但她從未試過治療人類。

石頭的力量有時有效,有時則否。何時使用生命的奇跡,似乎仍由上帝決定,即使是在這些巨大的花岡岩柱中也不例外。

她在他身邊跪下,打開紅色袋子,把里面的石頭倒進手中。每一顆石頭都有一個奇怪的記號;在幾次的嘗試錯誤後,她了解到這些記號間有一個順序,而她必須按照這個順序來排列石頭。

她將一個個記號朝上的石頭排成月亮的形狀,放在他的胸口,然後挺直身體,僵直地跪著,抬起頭面向清冷的月亮,朝兩側張開雙手,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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