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過去,一群賓客正把玩著那些盆栽樹上鮮黃色的果實。他一臉盛怒地又轉向她,下顎繃得死緊,接下來的話幾乎是從牙關間擠出來的。「妳究竟以為妳在做什麼?二月的檸檬樹?」
「這真的是意外,而且也有暖房啊。」
「該死,老婆I」
她一手搭在他手臂上解釋道︰「是鼻煙使我打噴嚏的,請你別生氣的。」
他突然明白了。「是塞莫?」
她點點頭,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它突然吹到我臉上。我很抱歉。」
他的怒氣褪去,但仍皺著眉以兩根手指揉揉鼻梁。「天殺的,我忘了他對鼻煙的癖好了。」他看著她,然後說道︰「幫我一個忙,小蘇格蘭。」
她驚訝地望入他眼中並點點頭。
「遠離每一個帶鼻煙盒的人。」然後他轉而打量著室內。這時一個身著皇家制服的僕役走上前來。
「王子殿下在等著。」那人告訴亞力,後者點點頭並表示他們馬上過去。
奇異的恐懼襲向她。她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了下來。
「怎麼了?」亞力問道。
「我害怕。」
「妳會做得很好的。」他話中的信心她是半點也沒有。「他只是另一個英格蘭人,試著這麼想就好了。像我一樣,他只是個英格蘭人。」
「我的膝蓋卻像是蘇格蘭的。」她喃喃道。這話使他臉上出現一種奇怪的表情。若非她早已知道,還真會誤以為那是有趣的表情。
「妳只需行禮,而之前或以後妳都會挽著我的手臂。還有,在他說話之前別站起來或說話。」
她視而不見地盯著那僕役的後背。「我會記住。」
「還有別忘了呼吸。」
她點點頭並深深吸一口氣。
「妳是貝爾摩公爵夫人。」他溫暖的手覆住她的,領著她由大舞廳走進一條窄廊。「而且妳看來很可愛,小蘇格蘭。」
她微笑起來,他的贊許使她又恢復了信心。在一道雙扇門前停下時她轉向他,還來不及說任何話門便開了。
「貝爾摩公爵暨夫人!」
這房間內的熱氣一下子襲向她,使她立刻冒出汗來。窒悶的房內有一群身著正式宮廷服的人,每一雙眼楮都緊盯著她。
亞力仍覆著她的手捏捏她,輕聲說道︰「呼吸。」她依言而行。接著他們停下腳步,他放開她的手並介紹她,接著她行了禮──頭部低垂、雙肩挺直、雙手提著裙襬、她的蘇格蘭膝蓋則抖得有若將落的白楊樹葉。沉默持續著。要是這男人再不說話,她可就要令她丈夫蒙羞地面朝地跌倒了。她記起亞力的話並深吸一口氣,這恐怕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了。
「啊,我的公爵夫人。」
喜兒幾乎松口氣地倒在地板上。她緩緩起身並給他一個微笑,但卻在她的膝蓋像聖誕節的核桃似地喀啦作響時消失大半。連亞力都听見了,她從眼角瞥見他畏縮了一下。
「可愛極了,貝爾摩,令人印象深刻。不過你向來就眼光獨到。」攝政王相當無禮而徹底地研究著她。喜兒一徑站著,微笑黏在唇角,心跳狂猛而膝蓋作疼,心里則對這男人竟是英格蘭未來的君主而詫異不已。他有個大肚皮,看起來就像是吹脹了的氣球。他那頭金紅色的頭發全部往上梳,配上細瘦的腳使他看起來真像是只胖公雞。他甚至還有好幾層紅色下巴棲在式樣繁復的領巾上。
她打了個噴嚏。
王子張開嘴,並喔喔啼了幾聲。許多人轉過去並瞪著他,但他顯然根本沒注意到,只是繼續對她說話。
不幸的是亞力注意到了。不過他仍然一派從容地應對著,只是手抓得她更緊了。她有種預感,若她再打一次噴嚏,他很可能會采取非常手段來阻止她了。然後王子要求他們與他同
桌用餐,而她丈夫突然變得安靜起來。
「我們希望能多了解你的夫人,貝爾摩。」語畢他們便被命令退下,王子轉身穿越房間,他身後跟著一種奇怪的吱軋聲。
「那是什麼聲音?」她低聲問道。
「他的束月復。」他們一走出听力範圍外他立即問道︰「妳剛才打噴嚏時究竟在想什麼鬼?」
她不想告訴他,但他卻握緊了她的手臂。「我在想他看起來像只公雞。」
他們一走到廊上,他立刻一言不發地遞給她一條手帕。「把所有的鼻煙都打出來。」
她照做,讓他為她擋住其它人的視線。她抬眼看向他。
「都好了?」他問道。
「是的。」
「妳確定?」
她點點頭。「他喔喔叫的時候似乎沒人覺得奇怪。」
「王子有時候就和他的瘋子父親一樣怪異,我想我們該為人們從不質疑王室的行為而感謝上帝。」
她點點頭,咬著唇而且眼帶警覺地打量他。「你生氣嗎?」
他俯視她妤好會兒,然後搖搖頭。「不。我得承認,小蘇格蘭,他看起來確實像只公雞。」
她呼出憋著的氣,唇際漾出快樂的笑容。他久久地注視她;直到她別開目光。然後他領她走回舞廳,站在人群的邊緣。
「而且我也相信今晚會很漫長。」他仍緊繃著臉,但抓著她的手卻放松了。
她還沒來得及想出他話中的涵義,舞廳中已響起華爾滋的旋律,同時激起忿怒的驚喘與熱切的竊笑聲。舞池中變得空無一人,沒有人敢先跳這種舞。
她望著那些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人。「他們在等什麼呢?」
「沒人想作第一個跳華爾滋的人,這種舞在許多社交圈中仍被認定是不合宜的。」
「他們會一直就站在那兒嗎?」
「直到有人拋去成規之前。是的,舞池會一直空著。」
「我猜大家都知道貝爾摩公爵和夫人不會是下場眺華爾滋的第一對嘍。」
「那是挑戰嗎,小蘇格蘭?」
她聳聳肩表示隨便他要怎麼想。
伯爵突然出現在他右邊。「我有這個榮幸嗎,閣下?」
「我會和我老婆跳舞,多恩,去找別人吧。」伯爵了然地笑著去找另一個舞伴並帶她進入舞池,一派完全不在乎其它人的想法的樣子。
亞力注視著那一對,眼中有著思索的神色。有那麼片刻,她不禁盼望著他會拋去對其他人看法的顧慮,帶著她在舞池中旋轉。但現在一切都沒關系,因為已有其它人追隨第一對下場去跳了。亞力終于無言地攫住她的腰,將她帶進舞池。
樂隊演奏著在貝爾摩大宅那晚伯爵彈過的同一首華爾滋,而她與亞力也同樣流暢輕快地旋轉著,使她幾乎感覺不到腳下地板的存在。她抬眼望向那光華眩目的吊燈,卻迎上她丈夫的視線並膠著在那里。他的眼神使記憶像被風翻動的書般一頁頁閃現,她回憶起上一次他們這麼跳著舞的時候,還有當時的激情和吻。
真是神奇,光是一個眼神、一個輕觸,便足以令這世界完全消失。美妙的樂音拂過他們,奇妙的張力在他們之間擴張又擴張,比魔法更加強而有力。而且她確知自己絕不可能與其它任何人產生這種感覺,這種奇妙的魔法是他們之間所獨有的。
他的手扣著她的頸子,她在每一次旋轉、每一個舞步間愈靠愈近。她戴著手套的腕間翡翠在燈光下折折生輝,但與他閃亮的眼楮相較卻黯然失色許多。
他們近得身體不時會摩擦過對方,他在她腰間與手上的手指不覺收緊了。他的感覺和我一樣強烈,她領悟道,但他在抗拒著那神奇的吸引力,就像海洋抗拒著滿月的漲潮一般。
吻我她的心一如從前般地呼喚著他。他的目光游移至她唇上,但他卻不肯結束他們之間的距離並說︰「讓全世界和禮儀全部下地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