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吸和心髒像是在海灘長跑過般地加速起來。他放下叉子舉起酒杯就唇,彷佛在淺嘗她的唇與頸般地淺酌美酒。時間似乎靜止並化為回憶︰他的吻、他的滋味、他吹拂在她發間的鼻息。
片刻後,執事湯生走過來將燭台挪回原處。乍然被扯回現實的她對著他的背皺起眉,等他為她上了下一道菜轉而為亞力服務時,她又動動手指,滿意地笑望著燭台滑回桌邊。今晚她的魔法倒是挺有效的。
湯生回過身,直視前方走了幾步後又停下來,注意力突然回到燭台上。他蹙起眉並幾乎無法察覺地搖了一下頭後,又把燭台挪回她視線的中央。她正打算再故技重施時,卻看見四個僕人走過來要撤走盤子。顧及耐心的美德,她只得等待又等待,最後改而偏頭自燭台左下方偷睹一下她丈夫。如果她脖子再伸長些,就看得到他握酒杯黝黑的大手。
「西樂巴嗎?」
韓林的聲音幾幾乎使她由椅子上跳起來,她慌亂地盯著她的盤子,等韓森指出要用什麼餐具。
「西樂巴?」
「上帝保佑你。」她低聲喃喃道。
他大聲地清清喉嚨。「要西樂巴嗎,閣下?」他將一盤綴飾著水果與女乃油的布丁拿給她看。
「哦,好。」
他將一杯布丁放在她面前的盤子上,再將柄上有徽飾的小湯匙遞給她。
「謝謝你。」她輕聲道,並吃兩口等僕人們離開。然後她右手握著布丁斑腳杯的杯腳,左手的手指動了動。
燭台輕輕滑向桌邊,她再度有了無阻礙的視野。但湯生一分鐘後又將之移回原位。他剛轉過身她立刻又動動手指,他轉回來,搖著他白發生輝的頭把燭台移回來。她等他轉過去又做一次,他倏地旋身回來並將之移回來,同時拉拉桌巾,大概是認為它會滑動吧。
這回她決定等待更好的時機。湯生走回餐桌那邊監督送回廚房的菜肴,一面不時回頭看看,直到最後他的疑慮消失並忙于工作。
忍住愉快的微笑,她期待地動動手指。結果燭台卻以閃電般的速度──滑過桌緣。
「噢,我的天!」
歐布桑地毯的易燃性著實令人驚訝,而一個三十呎高的房間充滿煙霧、十五個人滅火及亞力動作的速度也同樣令人難以置信。她還沒自椅子站起來他已沖到她身邊並把她拉到門口,僕人們則將一桶桶的水往冒煙的地毯上倒。
盡避濃煙四竄,火倒是幾分鐘內便熄滅了,他們倆都站在門邊看著。望著煙散盡後紅地毯上黑色的大洞,她不禁感到萬分愧疚,更懷疑亞力會有什麼想法。首先她的遲到違反了貝爾摩傳統,然後她又毀了一條貝爾摩地毯。偷偷瞥一眼他稜角分明的臉,顯然他是沒什麼感覺。
我很抱歉,她沉默地告訴他,我不是故意破壞任何東西或惹惱你的。
他毫無表情的臉轉向她。「妳先回房吧。韓森會給妳帶路,我馬上上去。」
她在他漆黑的眼中搜尋著某種可以幻想的什麼,結果看見了一閃而逝的渴望、需求。
那是什麼?
他伸出一指摩撫著她的嘴。這個還有更多。
她嘴發干、雙手出汗地轉身離開,他已藉表情告訴她他要的是什麼。喜兒安靜地隨韓森上樓,納悶著亞力若發現他實際上得到的是什麼後會有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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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亞力正在「得到」的,是刮胡子。
他坐在他浴室里的椅子上,他的侍從伯斯正將肥皂泡沫自他臉上抹去。他臥室內的鐘敲響整點,幾分鐘後小沙龍里的鐘敲響了半點鐘的聲音,接著穿衣間敲響了一刻,亞力拿起他的懷表,表面上指著四十五分。
「現在究竟是什麼時間?」
洛斯看看他自己的表。「十一點四十分,閣下。」
「找人來把所有的鐘調整一遍。」
侍從點點頭,舉起一件胸前口袋用金線繡著貝爾摩徽飾的綠長袍讓亞力穿上。之後他走向墨綠色大理石的壁爐,自架上的盤中取了煙斗和煙絲,點燃後,站在壁爐邊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一面抽著煙。
他渾身緊繃,肩上和背後的肌肉更是繃得死緊。他走向胡桃木酒櫃倒了杯白蘭地,然後拿著煙斗和白蘭地在火前坐下。
听著一牆之隔後他的新娘房內供水系統發出的聲響,他回憶起晚餐時每回他看向她,她總是將水杯舉在嘴邊──一張經常不請自來地盤據著他思緒的嘴,以及一張這整天下來從未離開他腦海幾分鐘以上、甚而令他的消化系統大亂的臉蛋。他一整晚都無法集中精神,很可能他的經理已認為他是瘋了。事實上他對自己也有這個懷疑。他從不曾未經前思後想便莽撞行事的,直到今天。他喝了一大口白蘭地。
他完全不相信白痴塞莫的胡言亂語,但這一整天所發生的事著實令人不安。原來他一直告訴自己娶了喜兒是最容易的解決辦法,至少他毋需再迎合那些勞啥子社交規矩費勁兒追求她,最後落了個被甩的下場。
盡避非常努力,他卻幾乎無法想起茱莉的模樣,腦中一再浮現的是在客棧里小蘇朮蘭一頭棕發如波浪般傾瀉而下的嬌態。在他所認識的女人──這中間包括了每個紳士都會有的、相當數目的情婦──當中,從沒有哪一個有長到足以將他們兩人纏繞起來的頭發。在床上。
他又喝了一口酒,望著火中突然出現的一張嬌俏的小臉,那翡翠般的綠眸、雪白的肌膚和飽滿的雙唇
「公爵閣下還有其它吩咐嗎?」
「一顆痣。」
「什麼?」
「呣?」
「閣下?」
亞力瞪著洛斯,這才將一些理智搖入他向來理性的腦子里。「沒事了。」
臥室的門掩上的同時,隔牆他妻子那邊又有聲音傳來。他的妻子。他瞪著牆壁,然後驅走他在為新婚夜鼓足勇氣與她是個蘇格蘭人的想法。
但她同時也是英格蘭人。事實上羅氏家族是全英格蘭最古老、優異的家族之一,與施家無分軒輊,而他們的頭餃與貝爾摩一樣可追溯至十二世紀。
他擱下煙斗,思索著她的家族,並告訴自己他做的是對的。他舉起白蘭地,想起了她的秀發,又告訴自己他做得棒極了。他站起來想著她的嘴,這回他不再告訴自己什麼,而是直接走向相連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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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女巫。」
不,那樣不好。喜兒雙手背在身後,在壁爐前的小地毯上來回踱著步,偶爾還得分心跨過正在火邊睡覺的「西寶」。
一會兒後,她停下來一揮手。「我有個小秘密。」
她皺起眉,搖搖頭。這也不好。
想來她丈夫大概會認為女巫的身分不只是個小秘密吧。手指輕叩著壁爐架,她凝視著架上的長鏡,彷佛它會給她答案似的。一、兩秒後,她堅決地束緊了身上玫瑰色便袍的腰帶並往後一站,雙手插腰朝鏡子偏著頭說道︰「亞力,有件關于我的事是你該知道的。」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皺皺鼻子,听起來像是大難臨頭似的。
她轉個身又開始踱步,最後在一張搖椅前停下來。或許她不該太直接。「亞力,你知道我可以把你變成一只癩蝦蟆嗎?」
她沮喪地嘆口氣沉坐入椅中。「那只有在他有幽默感的情況下才會有效。」
她以手托著下巴,靠在椅臂望著「西寶」。時鐘敲響兩點時,牠剛好也打了個鼾。她抬眼看看,心想現在應該是十二點。精致的銅鐘的指針開始像強風中的風向雞般瘋狂地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