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兒很快地閉上嘴巴探出身子,一心想看清楚他的泳姿,她的腰挨在岩石的邊緣上踮起腳尖。他曬黑的身軀自水面下掠過,然後浮出水面再潛下去,像河里的鱒魚一樣地游著——只差蹲魚並沒有剛好浮出水面那麼強壯的臀部。
她的嘴巴張開,然後她用手蓋住自己的眼楮,听到他所造成水花飛濺的聲音,緊接著則是一片嶺寂。她等著,想偷看卻又有點害怕,最後戰勝了恐懼,于是她慢慢分開她的手指。
他又背對著她站在那面鏡子前面。他傾向前用一只強壯的手指擦拭他的牙齒,這動作提醒她來此的目的。她以舌尖掠過牙齒,想起她是來向他借刀子的,然後她再度看向他。他正拿著鏡片顯然在尋找一個好角度,而當他將它舉高時,他背部的肌肉一陣收縮,她因而將原本想對他說的話給忘了。
「喂,莉兒。你能不能向右邊移一點?」
听見他的聲音她僵住了,原本集中在他背部的視線向上移,一個黑皮眼罩和一只愉快的褐眼正從鏡子里盯著她。但他的視線並非停留在她臉上,而是在稍微下面的地方。她順著他的視線向下看,開著大口的束月復使她的腰部一覽無遺。
她喘了口氣,雙手蓋向胸部。一個大錯誤……
她的手原本是唯一避免她跌落的支撐。她向前跌落,越過石牆頭朝下地落入水中。在翻轉過來後她擺動手臂好站立起來,水在她的鼻孔內燃燒著。他的手臂摟住她,將她拉上來,而她浮上來後所听見的第一個聲音是一陣男性低沉的笑聲。她邊咳嗽邊對著他赤果的胸膛咕噥。當她的手如願已償地擱在他的皮膚上後,它真的不再發癢,反而感覺很溫暖。
「很享受吧?」他的語調中帶著詼諧。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脹紅起來。「放我下來。」
飛快地看了他的臉一眼,她知道了他的想法。「不要在這里!」她迅速補充道,知道他正準備把她丟回水中。
他露齒而笑看看她,然後跨上幾個石階到她那邊,將她放在石牆的頂端。由于困窘,她開始扭絞她的頭發,然後終于無法再裝下去了,她只好看著他,想著自己要說些什麼,沒有什麼可說的,因為他們倆都知道的事是無法用任何借口來遮掩的︰她在偷看他,而且是在她極力爭取自己的隱私後。像這種時候。她真希望地上能裂個大洞讓她鑽進去,然後躲到別的地方去——任何地方,只要不是這里。
他涉過水池懶洋洋地靠在鏡片附近的岩石上,交叉著強壯的臂膀。他的視線移到她的胸部上,臉上同時浮現一抹男性自信的笑容。「很好,非常好。」
她真想去死!她只是緊抱著自己的胸部。
「但需要我幫忙嗎?賴莉兒小姐?也許——」他轉身將手臂以一種令人困窘的慢動作向上伸展,一副在為雕刻家擺姿勢的樣子。「這個角度可以嗎?」
「我是來向你借刀子的。」她宣稱,不敢直視他愉悅的眼楮。
「你真的是來借刀子的嗎?」
「對。」
「嗯,為什麼听起來不怎麼合理呢?」他望著圍著水池的石堆。「真有趣,我沒看到任何椰子樹,你這次打算把刀子拋到哪兒呢?」
「拋到你卑劣的心髒上,不過我懷疑刀子能刺穿它。」她閉上眼,知道自己不該偷窺,不過看他的態度,除非她瘋了才會承認這一點。
「此外,」她說道。「我是要借那把小刀,」她指向放在破鏡子旁的皮帶和刀子,還有件東西在她知道他有以後,她也想向他借用。「也想借那個鏡子,謝謝。」「不行,你不需要。」他走向掛著刀子的皮帶。
「什麼叫‘不行,你不需要’?我當然知道自己要什麼。」
「你不會要鏡子的。」他的語氣就像摩西對紅海講得一樣肯定。他的自信惹惱了她,讓她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家中,她的五位兄長老是告訴她汁麼該做,什麼是她需要和她該如何想的時光。
「我對總是告訴我該做什麼的男人實在既厭倦又惡心。」
他拿起小刀轉過身,一雙眼楮詼諧地凝視她好一陣子。帶著令她心生警覺的笑容,他拿起鏡子涉水走向她,然後在距離她一英尺遠的地方停下來,她的視線仍停留在他臉上。
「悉听尊便,賴莉兒小姐。」他遞給她鏡片和小刀,然後夸張地鞠了個躬。她凝視著他黑色的頭頂,然後將刀子和鏡片緊抱在胸前,繞回她那一端的岩壁。她一邊往下走一邊听見身後傳來的笑聲。而那只使她移動得更快。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慢慢往下爬,小心不讓自己滑倒以免更丟臉。她沿著水池邊的沙地走到瀑布後凸出的岩壁,以便在用刀子挑齒縫中的肉屑時能有些隱私。
她感覺到他仍在注視著自己,于是到達目的地後她便回頭看,只見山姆正用手肘支撐在石牆上探出身子。他露齒一笑,手飛快對她敬了個禮,然後開始可惡地數著︰一、二、三……這舉動使她更加憤怒。
她故意不理他,先把手中的東西放下爬上岩壁,然後拿起刀子和鏡片愉快地消失在水簾後面。
「七!」他喊道,明顯的是想讓在瀑布後的她听見。
她坐下來將鏡片安置在一個好角度。
「十二!」
她看向鏡子……
「十四!」
——然後尖叫起來。
他的聲音傳入洞中。「看到那些斑點了是吧?只花了十五秒,不錯嘛!」山姆邊看邊等……
她的頭自瀑布後探出來。「我的天啊!」她的手遮在臉頰上——這幾天來一直布滿小紅點的臉頰。「我這樣有多久了?」
「有一陣子了。」他微笑著。「現在你確定你沒多吃那些漿果嗎?」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告訴過你了。」
「你才沒有!」
「我跟你說過不要吃太多的。」
「可是你沒提到這些紅點。」
「我警告過你了。」
「可是沒提到紅斑點。」
他聳了聳肩。「警告就是敬告,我不覺得非要用某種方式才可以。」
她舉起鏡子然後瑟縮了一下,用手指踫踫臉上紅腫的地方。「它們什麼時候會消失?」
「別問我,我不認識任何長這種紅斑的人。」
「它們會消退吧?」
「也許。」
「什麼叫也許?你不知道答案?」
他又聳聳肩。
「可是你知道叫我少吃一點!」
「因為我曾被警告過,也沒有笨到去嘗試看會有什麼結果。」
她的頭縮回水簾後。雖然听不見她的聲音,但他確定她剛剛又叫了他「該死的北佬」。
「動作快點,莉兒,做好你要做的事,然後穿上衣服,我們要出發了。」她沒有回答他。
「听到我說的話嗎?」他吼道。
「听到了!」她同樣大聲回答他。
他對自己笑笑,愉快地走回去拿他的東西,從水里出來穿上褲子和襯衫。他從沒想過會遇到任何像賴蕾莉這樣的人輕率易受騙太過單純,而且比一隊壞脾氣的老騾子更頑固。她是個離家在叢林里逃亡的女人,而且她在這里是如此適應不良,以至于山姆就算想要也無法棄她于不顧,而事實上山姆也不想如此做。他要那筆贖金,她仍是個人質,不過她並不知道這一點,而且直到她父親贖回她以前大概都不會發現。
昨天他也許會說無論贖金是多少,都不足以彌補他過去這幾天的遭遇。因為當一個人需要越過數百英里的叢林,而里面又充滿急欲奪取他性命的毒蛇、西班牙士兵和敵對的游擊隊時,最不需要的就是和一個愛發牢騷且剛愎的女人作伴。不過他是個佣兵,如果價錢談攏,他就必須做該做的事。這件事當然也不例外。這其中有金錢牽扯在內,而且可能是相當大的一筆。再者,他也需要金錢來補償幾天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