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楮,他腫大的手抓著足踝上方,血自他手指間流出來。
「我的天!」她緊張地模著自己的膝蓋。「對不起!對不起!」抓起她的裙擺,她試著去壓那傷口。
「走……開!」他咬牙說道。
「拜托,」她懇求著,感覺很難過。這只是個意外,但事實上她砍到他的腳了,而他又是個已經受傷的人。她可以感覺到羞愧的眼淚涌上眼中,她把它們眨回去,低聲說道︰「真的很對不起。」
室外傳來接近的腳步聲,她害怕地呆看著,等著門被打開,然後逮到山姆沒綁繩子。「把繩子套回來,快點!」他小聲地說。
她回頭,發現他已經把足踝上的繩子重新綁了回去,靴子半卡在他的腳上。「快點,該死!」
她緊張的手指笨拙地扯弄著繩子。
「快點,莉兒,速戰速決。」他把手腕伸給她。
「不要動!」她焦躁地低語著,終于在他腕上打了個松松的結。
門打開了,她快速轉過頭,但因為速度太快,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對準眼楮的焦距。
那個矮小的男人拿著他們的飯和一桶新鮮的水走進來,她松了口氣,深怕路拿會逮到山姆。放下水桶後那個男人拿了一碗飯給她,然後露齒一笑遞出一只湯匙,她對他回以一笑,此時山姆用他的腳推了推她的背部。
她挺起身子皺眉轉過身去生氣地瞪著他,他用視線朝下面指了指,她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他手上的繩子松開了。
那個帶飯來的人從旁走過來要拿山姆的碗給他。如果山姆舉起手,那松月兌的繩子一定會落到地上。
「我來幫他拿。」她擋在山姆前面伸手去拿那個碗,那個人停了下來,于是她給他一個微笑。
他眨眨眼搖了一下頭,然後把碗遞出來。
莉兒接下它,在那個男人離開前都不敢呼吸。他終于關上門並傳來一陣鎖門的聲音,她放松地吐了一大口氣然後轉過頭,因為自己所做的正確舉動而微笑著,心中則有種對他的傷有所補償的感覺。
她笑著拿起她的碗,臉上浮起一股自傲的神情。
一只巨大的黑色甲蟲撲通一聲落在她的碗里。
她尖叫一聲把碗丟開,綁著的雙手縮在胸前,身體則因恐懼而顫抖起來。一分鐘後她抬頭看向山姆。
她的臉恐懼地扭曲起來,向後跌坐在鞋跟上,覺得此時兩人間保持一點距離對她會安全些。
那個碗像頂教宗的帽子似地蓋在他的頭頂上,米飯徐徐自碗里流出來,經過他的臉然後吊在緊繃的下巴上晃來晃去,屋內唯一的聲音是米飯掉落在他胸前及手臂上的聲音。他一副很……懊惱的樣子。他的脖子呈紫色,就像她哥哥杰迪一般,只是更糟些。事實上,她可以確定若非鼻子上也有米飯,他冒火的鼻孔鐵定會像恐龍一樣噴出煙來。她張開嘴巴想說些什麼,任何話都好。
「不……準……說話。」他用一只明顯緊繃的手拂去好的那只眼楮上的米飯,令她覺得他想毆打某種東西。
她的嘴巴緊閉著,再度向後移,仍保持警覺。
那只黑甲蟲突然又匆匆跑過他們中間。她僵硬地閉緊雙眼,然後發出悲鳴。做了個緩慢的深呼吸後,她睜開眼楮。
山姆的靴子用力把甲蟲踩進堅硬的泥土里。她臉上浮現厭惡的表情,然後抬頭向上看。他正邊瞪著她邊更用力地繼續擠壓那只蟲子,從他的臉上她看得出來他希望靴下踩的是她。
謹慎使她移得離他更遠些,但這個動作對她而言並不容易,因為她的手和腳都被綁著。她朝自己的手皺了皺眉,然後看向腿旁的手帕,想了一會兒後她說道︰「你能不能——」
「不!」他咆哮著。
她跳了起來。
他的肩膀顫抖,紫色的脖子緊繃著。一副貓兒拱起背,準備發動攻擊的樣子。和想保護自己喉嚨的渴望掙扎著,她飛快地退回屋子另一端的角落,那速度八成會令淑女學校的教師們暈厥。然後她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興起一股如同夏娃愚蠢地吃了那個隻果後的感覺。
雖然米飯那事件就像刀子滑開一樣只是個意外,而她也真心想道歉,可是他不是個能輕易原諒別人的人,所以她選擇了沉默。對她而言這是件很了不得的事,尤其在她這麼想說話和被原諒時。
「再見了,莉兒。」
交換人質的日子到了。山姆看著那些守衛割斷綁在她腳上的繩子,她抬頭向上看,眼中滿是猶豫及害怕。
「再見,傅先生。」她垂下雙眼喃喃道。
自前一天以來他們一直沒有交談。她把飯倒在他身上之後,就留在她的角落,而他則在他的角落。她所有的裝腔作勢都消失無蹤,只剩下溫順的金色外殼。他比較喜歡她有點月兌線的樣子;盡避很難去承認這一點,她的安靜真的顯得有點不自然。他又看了她一眼,一種自他了解叔叔的玩笑後便不曾出現的罪惡感,此刻突然閃過他的心中。既然今天就要交換人質,他可以減輕這女孩的恐懼。畢竟她就要遠離他,而且路拿回來前他也早走了。他必須如此,不然就是死在路拿手下。
她如帝王般地站著,而她的肩膀和表情卻一副沮喪的樣子。這觸動了他的武士精神。「你明天就會回到馬尼拉了。」他向她保證著。
她給他一個虛弱的微笑,眼中霧氣迷蒙。
「回家吧,回到貝爾維去。」
她吸吸鼻子。「貝維德。」
他不顧疼痛的下巴和裂開的嘴唇露齒而笑。「好吧,貝維德。」
她抱歉地看著他的眼楮,試圖尋求他的原諒。
「算了,莉兒,那只是個意外。」他很快地向她點點頭。他們帶走她時,她臉上綻出一朵令人眩目的微笑。
山姆看著關上的門,他讓早已松月兌的繩子留在手上,仔細听著他們離開茅屋的聲音。等待了幾分鐘後,他向上看看,從外面傅來的聲音判斷出此時是近中午的時候。不久後他听到守衛交班的聲音,他所等待的聲音。此刻起整個營區將陷入混亂大約十分鐘。之後路拿和護衛將離開,守衛則將更加緊看守他,不想在司令官走後搞丟他們的囚犯。如果真發生這種事,他們的項上人頭就不保了。
不過這不是山姆的問題,怎麼月兌逃才是。他很快地甩掉手上的繩子,拿出靴底的短劍,在屋角割出一個正好夠他鑽過的馬蹄形開口,輕輕地推開割過的牆,然後彎身察看外面。
他視線所及外面還有五幢茅屋,這代表會有五幢茅屋能清楚看到這幢的後面,對他的月兌逃是個問題和障礙,不過也可以算是一種挑戰。他突然覺得瘀青的身體不再那麼疼痛,他的手指又能自由移動,而他也恢復活力了。山姆需要這一點。
屋後的空地寬廣。不管他瘀青的肋骨和一觸即疼的雙手,他從開口處爬出去。他蹲伏著迅速將開口的干草整理好,讓人無法察覺那個洞。然後他沿著屋後爬著,最後在屋角停了下來。
一個警戒的守衛站在門口,他不能經過那人身邊,那是個忠于職守的守衛。在山姆右手邊是一片寬廣的空地,之後則是另一幢茅屋,里面傳出笑聲和食物的香味,那是個最糟的茅屋。該死!整個營區最繁忙的地方。他很快地移到另一個屋角。時機正好,他繞過屋角沿著屋子的另一邊走著,在約五十碼遠的南方有個菩提樹的雜樹林,被兩列鐵絲圈保護著。驀地,他听到腳步聲從屋子的後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