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頭向後靠著牆,閉上眼楮專心根據窗外傳來的聲響描繪出營區的情況,試著找出一個最佳的月兌逃時機。
「噢,我的天啊!把它從我身上弄走!把它趕走!」蕾莉坐起來抓著她的頭發,像匹緊張的馬般甩著頭。
她可以感覺那只大甲蟲的腳匆匆爬過她的頭皮。
「不要動,該死的!」她傾向她,兩手拉著兩股發絲把她扯到他胸前。
「噢!抓住它,拜托!」她的鼻子抵著他襯衫的口袋,感覺卻像抵在鐵板上。他抓著她頭發的手握緊了些,使她的頭皮一陣刺痛,淚水充滿她眼中。「啊!」她驚慌地吸口氣,他的手在糾結的頭發中試著抓出那只蟲時,她仍可以感覺到它的移動。
他咒罵了好幾次,然後她感覺他抓住了那只蟲,把它連同一些頭發一起扯出來。
「啊!」她的手撫向她悸痛的頭。
「噢,閉嘴!已經抓出來了。」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屑。順手把纏在頭發里蠕動的蟲丟到屋子的另一角,它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寒意自她手臂升起,她仍坐在原地顫抖著,感覺那只蟲好象還在身上爬著。
「諾亞ヾ應該壓扁那些東西的。」
ヾ譯注︰指諾亞方舟中之諾亞。
他坐在腳跟上,看了她一眼。「它們是無害的。」
「我不在乎,我就是討厭蟲子,除了蜘蛛外我最討厭的就是蟲子了。」
他繼續看著她,臉上露出微笑,但那絕非安撫的笑容。
「這里也有蜘蛛嗎?」她前後左右地張望著,等著看會不有一隊蜘蛛爬向她。突然問她覺得各種蠕動的東西似乎都圍繞在身邊,她開始提心吊膽了起來。
「如果有的話,我們會知道的,我相信連在貝維多的蟲都听見你剛才的話了。」
「貝維德。」她糾正道。
「對,」他帶著好玩的語氣說道。「貝維德,賴家的城堡。那里沒蟲嗎?哦,我忘了,不用回答我。」他舉起粗糙的手。「它們是不準在那兒出現的,那些蟲可沒有簽署獨立宣言哩!」
「這不公平,更別提有多無禮了。我—一」
門鎖的喀嗒聲中止了他們的斗嘴,兩人都轉向打開的門。燈的光亮充滿屋內,使她一時看不見東西。然後上校出現在門口,一個守衛拿著提燈,另外兩個人持著刀和來福槍戒備著。
莉兒看著山姆,他正在觀察那些來福槍。
路拿狡詐的視線引起她的注意,他正上下掃視著她。
她屏住呼吸。
「他們同意付贖金了。兩天內交換人質,我們將乘船至卡羅雷多灣。」
她松了口氣。可是他說他們將乘船,她的胃因這個想法而痙攣,記起來這里的那段旅程,她所有時間都躺在床上或在船上的廁所中。她一生從未病得這麼重過。而除了那個拿清水、毛巾和柳橙給她的僕役外,整個航程中她只見過衛理教會的費瑪咪,那人總在廁所外唱聖歌,其中最難听的是「時代之石」,可是那個女人在每次船傾斜時都會唱這首。
但離開這里比暈船重要,至少她終于可以見到父親了。他要來救她了。她微笑著抬起頭,路拿上校又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她的笑容退去。他走向她,一直沒將視線自她身上移開。她可以感覺到山姆的緊繃。路拿站在她面前,伸手沿著她的臉頰撫向她的下巴,他抬起她的臉。雖然她很想閉上眼楮,但仍強忍著睜開它們,屋內緊張的氣氛幾乎要爆出 啪的響聲。
「太可惜了。」路拿說著,終于移開他的視線,轉身瞥向突然變得像只遲鈍老獵犬似的山姆。「要換陣線嗎,朋友?古貴部和你的龐安德一樣都是想要獨立的。」
山姆朝他笑笑,她確知自己絕對不想成為那個微笑的對象。它太具有掠奪性,太算計,太致命了。
「那並非我所追求的目標,所以不論是你、古貴都或龐安德對我而言都沒有差別。」他的話懸在半空中。
路拿的態度改變,語氣中的威協意味消失了。「嗯,明智之舉,像我自己——」
「要做明智的選擇很難。」山姆打斷他的話,突然像只捕獲蒼蠅的蜘蛛般。「我不是對古貴都的目的不滿,而是他手下的人,我覺得……不好。」
路拿的臉都紫了,眼楮幾乎眯成一直線。「抓住他。」他命令道,然後走出去。
「不!」莉兒尖叫著抓向其中一名守衛,但他把她推開,她向後倒,綁著的雙腳使她失去平衡,她又爬起來。「請不要這樣,他是個美國公民。」
那些守衛不理會她,猛拉著山姆走出去。在關上門前她看了山姆的臉最後一眼,他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第七章
山姆站在茅屋中,視線鎖在對面的牆上,費盡所有的意志力才挺起火燒般的肩膀。他沒有呼吸,只是全神貫注在骯髒的牆壁上,等著士兵把門關上。而那似乎花了一世紀之久。
自他左方傳來喘息的聲音。「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他沒有回答,知道即使開了口也說不出什麼,反而會將他努力壓抑的申吟聲泄漏出來。
門關上了,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山姆雙膝落地。
他面朝地的趴著,他的肋骨因被踢而瘀傷疼痛著,左腿則因路拿的腳沒踢準肋骨而痛得麻痹,他的手掌和手指因酷刑而腫脹,使得綁在腕上的繩子像虎頭鉗一樣緊。他無法再向前挪半步了,他好累好累,但又掙扎著不想隱入睡眠中。他必須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必須是完全的控制。這將是對意志力的一種磨練,一個他絕不能疏忽的東西,過去許多次他就是靠自我控制救了自己的性命。
左方傳來一陣她走近的聲響。她在他身旁站了好一陣子,然後他感到她輕撫著他的上臂,他微微轉過頭,因突來的刺痛而瑟縮了一下。
他想睜開眼楮,但那要花太多力氣,而在幾小時的毆打他已沒剩多少了。不過路拿仍然什麼也不知道,山姆並未真正透露他由何處獲得炸藥和來福槍。他給了路拿一個假的軍火販名字,他至少得花三天的時間才能查出來,那時山姆應早已逃走了。如果,他想著,他能再度移動的話。
老天,他的下顎受傷了……感覺就像和波士頓的大力士大戰了十回般。
又過了幾秒後,她的手指將他臉上的黑發撥開,在這過程中,她擦到了他的下巴。「老天!」一陣申吟自他嘴中逸出,她拿濕手帕輕拍著他的嘴唇。
「可憐的人。」
這聲音听起來好像她在哭。這正是他需要的,一個歇斯底里的賴莉兒。
他費力地吞了口口水,然後舌忝舌忝嘴唇。「我以前告訴過你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留著自己用吧!」
他听見她吸了口氣,然後飛快地收手。他等著她退回她的角落去舌忝傷口,卻感覺不到她的移動。她咕噥著,他努力聆听卻仍無法了解她在說什麼。接著他又感覺到那條手帕輕拭著他的臉,就在他拒絕她的幫助之後。
他好累,全身又痛得要命,遂停止和能減輕痛苦的睡眠抗爭。手帕輕拍過他前額的傷口,使他瑟縮了一下,然後她模糊的低語聲傳入他所處的痛苦迷霧中。他想笑但不能笑,睡意侵襲著他,越來越沉重,而他最後所想的是她所說的話。那不是挫敗、驚慌或難過,而是戰斗意志的話,甜美的賴莉兒小姐剛剛叫了他一聲「該死的北佬」!「你能不能停止那該死的喃喃自語!」
莉兒抬頭看向山姆,他正滿臉瘀傷腫脹地怒視著她,她甜美地笑笑然後開始哼著「迪克西之歌」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