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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一吻之間 第2頁

作者︰吉兒•柏奈特

所有的希望和祈禱,三個月前在另一封信到達胡桃木之家時實現了。當時她正為了想參加一個沒有任何哥哥陪同的茶會,而和她哥哥杰迪爭執——一個她早知無益、僅供她消磨下午的無聊嘗試。杰夫宣布召開家庭會議時,杰迪立即朝她皺皺眉頭,問道現在她又想做什麼了?

他的態度觸怒了她,但同樣急著想知道杰夫要說些什麼的她用盡淑女學校所訓練的禮儀,抬高鼻尖並拉起裙擺,以風琴頌歌中的淑女優雅的步伐走過她皺著眉頭的哥哥身旁,大約五步……然後她的脾氣爆發了。她輕快地走在奧布森毛氈的絲質穗飾上,伸手抓起最近的東西——一個桃花心木的置煙架——摔到地上——連她哥哥的進口香煙和五十年歷史的法國白蘭地一起。

蕾莉咬著指甲不悅地回想著。她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才說服她的哥哥們,尤其是杰迪,她能遵照她父親最近一封信的要求到菲律賓。她仍能記得當杰夫念信時她所感到的喜悅,她父親希望她能盡快到菲律賓。

五位哥哥為了這事開始爭執起來。杰夫覺得她還太小,不過因為杰夫比她整整大了十五歲,所以他想法一向如此。而哈倫說她太脆弱,理萊聲稱她太天真,赫利認為她太無助。但杰夫繼續念下去,而所有的疑慮都消失了。因為父親已經安排讓她和費家一起旅行,他們是審理公會的教徒,正要到菲律賓群島中較落後的民答那峨島去拯救那些異教徒。

蕾莉好興奮,但興奮之情卻在杰迪開口的那一剎那消失無蹤。雖然他只長她八歲,卻是兄長中最羅嗦的一位。他聲稱凡她所到之處都會有意外發生,五雙男性的藍眼珠立即轉向曾經放置了煙架的空位,然後看著她。

她則主張他是為了她三歲時掉入干井。而他是唯一小得能下去救她的人而記恨,並說為了一件三歲時發生的意外責怪她是不公平的。他們爭執了三天,大部分是蕾莉和杰迪。好似她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般,他把所有的事都和她扯上點關系,滔滔不絕地說著每件可能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把她形容得像個掃把星。她則爭辯自己絕不是他所說的那種倒媚鬼,大家都知道沒有這回事。他唯一的答案是他有傷疤可以證明。因此到了星期六晚上她不禁哭了起來,喚泣自她如暴風雨中的海洋般的心底涌了上來,她哭了一整夜。上帝八成是站在她這一邊的。星期天的禮拜給了眼楮紅腫的蕾莉自由。杜牧師剛好挑那天早晨講述迷信是撒旦的愚行,一個真正的基督徒不該屈服于這種念頭。他一開始講道,她就幾乎要從教堂內賴家的席位奔上前親吻他,禮拜後她听見杜太太提到牧師是如何自貝菲德新教會一個貪財的教友身上得到的靈感,蕾莉不在乎他的靈感來自何處,反正這禮拜已達到她的目的了。

三個月後的現在,她已坐在她父親位于馬尼拉家里的臥房中,像她多年來一樣地等待著。她比原定計劃提早了一天到達,父親仍在奎松省,今天中午應該會回來。一陣敲門聲響起。蕾莉抬頭一看,她父親的管家喬菲雅拿了一張紙進來。「對不起,小姐,你父親有事耽誤了。」

她的胃下沉,房內的空氣突然令人感到窒息。她好想哭,但沒真哭出來,只是向後跌入椅子中,失望使她的肩膀下垂至非淑女學校所允許的高度。她深呼吸一下,看了滴答的時鐘最後一眼,然後繼續做多年來一直被強迫做的事——等待。

叢林更濃密了。彎刀砍伐的速度不夠快,灌木叢困住了山姆。他趴到地上從樹叢下匍匐前進,越過暴露在外堅硬的樹根和濕粘的泥土。蜥蜴自他身邊跳過,幾只超過兩英寸長的竹林甲蟲爬過厚厚地覆在地上的腐殖土。細枝和潮濕的葉子粘在他的頭發上,拉扯著他眼罩的網繩。他停下來解下它取出里面的綠色細枝,白色粘稠的樹液自斷裂的蔓藤中滴出,山姆不時扭動著躲避那些能在兩分鐘內腐蝕人類皮膚的液體。深深吐了口氣繼續向前爬,藤蔓和竹林像永無止盡的陷阱,揮刀的聲音仍不斷自身後傳來,他們尚未達到濃密的地區,這個認知促使他更向前爬過潮濕的土地,完全地陷人彎曲纏繞的竹林中。由于潮濕及緊張,汗水開始自他身上每個毛細孔滲出。一條黑色光滑的吸血蛇沿著藤蔓滑近他的頭,遭此蛇吻可比用木樁刺入心髒更痛苦而且致命。他像塊石頭般躺著,揮刀和竹子裂開的聲音就緊跟在後。他屏住呼吸和那雙屬于爬蟲類的綠色的細眼相對,幸運的是那雙濃濁的蛇眼自他身上移開了。它彎曲地滑行過糾結的樹根,身上漆黑的三角鱗片也隨之波動。

此時他身後的揮刀聲停止,他的心跳跟著暫停,那些人已經到達竹林稠密的地區了。他的心髒又開始跳動,越來越大聲,他被困在蛇和士兵之間了。

狹小的街道擠滿了人——西班牙人、中國人和土著,一個尋常的海島景觀,不像這把和柯氏杜鵑同色的粉紅縐邊陽傘。它像個色澤明亮的漩渦似地在摩肩接踵的土著頭頂上快速旋轉著。陽傘停頓下來讓一個菲律賓家庭通過,女人轉身責罵她的女兒,年約十三歲的可愛女孩則咯咯笑著,用土語對父母說些什麼,使那男人和女人都笑了出來,然後牽著微笑女孩的手消失在人群中。

在這把粉紅小陽傘的陰影下,蕾莉很快地轉過身,只覺得喉嚨發緊。寄望那些不可能成真的事是沒什麼好處的,但她就是沒辦法使自己不覺得寂寞、更難過。她緊張地拉拉蕾絲高領,讓令人有點發癢的亞麻布蓋在她媽媽結婚時戴的瑪瑙浮雕上。她整理衣領,一邊試著抹去剛才的天倫圖,她的手指踫到浮雕,停頓住,然後不自覺地觸模胸針細致的雕紋,她試著想微笑卻失敗,只能用力甩甩潮濕的頭發。她仰頭看向太陽,似乎在尋求一股力量來漠視自己對從未擁有的雙親的渴望。過了好一陣子,她才將陽傘挪回頭頂,好隔開熱帶歹毒的陽光。

她表情哀傷,為那些永不可能實現的夢輕嘆口氣,然後走過仍被古老城牆保證的馬尼拉內城區,她自四座灰石拱門之一走出去,沿北邊郊區的街道走到市場。喬菲雅說湯都市場是個忙碌而多彩多姿的地方,可以讓她在父親回來前殺殺時間。但她仍然整個早晨都待在沙龍里緊張而期待地踱步、盯著時鐘,終于還是承認了管家是對的。陽傘不住移動著,她踏上一條原始的步道繼續向前走,她鞋跟輕敲的聲音好像是竹制馬林巴(木琴之一種),只是拍子較慢些,因為淑女是從不匆忙的,她像淑女學校所教的般地滑步前進,裙擺像在水上劃行般以一種緩慢波動的節奏圍繞著她,恍如沖擊沙灘的浪花。一個真正的淑女能感覺到正確的節奏,正如同土著對鼓聲的自然感應一般。她的法制小山羊皮鞋——一雙將可愛的腳趾包在黑亮光滑的漆皮中的新鞋——踏過嵌瓖在骯髒街道中光滑的石塊。她曾听說過,這些石塊是用來填補地層中,那些在一年中有九個月的時間被熱帶雨水和泥濘侵襲而成的凹洞。

她踏到一塊石頭上,泥濘隨即淹至足踝,她自泥坑中拔出腳,蹣跚地走到對面泥磚造的房子。她合上傘,順手將它斜靠在走道邊像個瘦士兵似地立著的簍子旁。她拿起手帕擦鞋,然後看看弄髒了的手帕,它已不值得保留了,所以她將之丟入一個痰盂里,轉過身打開陽傘,沒看見走道上所有的簍子就像骨牌般一個接一個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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