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
「我們先不說私人關系,我知道你暫時沒有計劃,不如到日本來幫我做事。」
「我不是隨員的料,也做不來女秘書。」我拒絕了。
「當然不是隨員,也不是女秘書,我在東京的青山地區有—幢別墅要重新設
計,我想聘請你。」
東京的青山?那是東京最貴的住宅區之一,不但地皮昂貴,居住者也全是名
流。
「只要你肯答應來,一切由你全權做主。」
他說了一個很令人心動的條件。
這是天掉下來的機會,我正擔憂無處可去,現在不但有了落腳點,還能有工
作來排遣愁緒。
但我現在心情太亂,沒辦法答復他。我得好好想想。
「你會考慮嗎?」他問道。
我點點頭。
「謝謝你!」他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這就是有錢有勢人的好處,我明知他的目的是什麼,他想慢慢游說我做他的
女兒,但是我無法拒絕。
「這件事還有旁的人知道嗎?」我問,我必須謹慎一點。
「沒有了,就只有你知我知。」
「我希望即使是在我考慮的階段也不要有任何人參與這件事。
「可以。」他威嚴地點點頭,眼中有一絲遮掩不住的歡欣,然而他的氣色還
是那麼壞。
「謝謝你。」
他笑了。
「幾時可以答復我?」他又問。
「明天早上。」
「我到哪里找你?」
「我跟你聯絡。」
「好。」他站起身,「我告辭了。」
「我送你。」
「不用了,你留步。」
我從玻璃角窗內看著他走,臉孔熱辣辣的,他看出了我的宿醉?
我一定得堅強起來,一定!
我不會讓任何人認為我遭遇了困難便爬不起來,我會面對一切的。
我握緊了拳,抬起頭時,慕塵站在樓梯邊,靜靜地看著我。
「你能答應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為什麼不能答應我?」他問。聲音很平
靜,但是眼光很復雜。
「我以為跟你說得夠清楚了。」我冷冷地說。
「不要這樣對我,我會受不了。」
「慕塵,醒一醒!你巳經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嚴厲地看著他,「你不能要
求你根本辦不到的事。」
說完,我走上樓梯,他沒有讓開也沒有阻擋我,當我從他身邊擦過時,我只
靶覺到他僵硬的身體因為羞慚及懊悔而輕輕發著抖。
我搬到女青年會去住,這里清靜,不許男賓隨便上樓,正好替我免去許多麻
煩。
阿唐頭一天就來看我,帶了許多好吃的東西。我們坐在地板上吃,她告訴我
等慕塵找到新的工人後,她就要回到鄉下去,他們家有一塊很大的地和果園。
「我以前最討厭種田,現在想想,也沒什麼不好。」她說,「我應該跟嫂嫂
學。」
阿唐的哥哥在鄉公所服務,平常是公務員,一到休假就親自下田,她嫂嫂是
斑農畢業的,上山下海無所不能,家里的操作都由她包辦。
我們就這樣天南地北的聊了好久,她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我送她下樓,她走遠了我才發現會客室里還有人等我。
是陳嵐。
「我知道你有客人,我可以等。」她解釋。
見到了她,萬端的感觸一齊涌上心頭。
我沒有理由恨她,慕塵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她也可憐,但我還是無法釋然。
「我們可以談談嗎?」她懇求。
我沒有像招待阿唐一樣請她到我房里去,我們到了頂樓餐廳。
「我知道你一定在心底討厭我。」她凝視著遠方的風景,仿佛在雲天深處有
著她所渴望的東西。
「我為什麼要討厭你?」
「因為我——嫁給了慕塵。」她低下了頭。
「那是你們的事,跟我有什麼相干?」我的心底隱隱作痛。
「我搶走了你所愛的男人。」
「陳小姐,如果你的來意只是為了說這些,我沒有必要听。」我站了起來。
「請听我說完!」她要求著,眸中是點點的淚。
「好吧!你說。」窗外的天色漸暗,黃昏了,馬上——便是黑夜。
「這要從我認識秦阿姨開始說起。」
「你是她的特別護士。」
「不僅這樣。我們——早就認識。」
「在醫院里?」
「從我知道她是沙慕塵的母親開始我就想盡辦法接近她,我甚至辭掉護理站
的工作。」
「為什麼?」
「護理站是輪調的,不一定有機會進她的病房。」
「你為什麼要進她的病房?」我的問題很愚蠢,但事實上的答案也絕非我先
前所見的那麼簡單。
「她要求我這麼做。」
「從她住院起?」
「不!包早,大概是去年底。」
「去年底?」
「我們就在那時認識的,她很精明,很快地就曉得我的意圖。起初,她勸我
不要痴心妄想,因為她理想媳婦的人選是你,我永遠不會有機會。」
「可是那時慕竹才去沒多久。」我忍不住輕聲叫了出來。
「秦阿姨喜歡你,她說不管她的哪個兒子你都配得起。她很有眼光。」陳嵐
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澀。
「後來呢?」
「我不斷游說她,她——被我感動了。」她的聲音有些哽,但她很快又說,
「秦阿姨開始覺得我也不見得那麼沒希望,你太愛慕竹了,幾乎沒有任何男人分
你的心。」
「是嗎?」我對自己懷疑地冷笑。
「我崇拜慕塵,從他開始在台北的第一場少年音樂賽奪魁,我就崇拜他,我
留下了所有跟他有關的資料,報上哪怕是只有一行短訊,我也會收集起來,當做
寶貝似的存著。」她像夢囈般地敘述。
「為什麼?」
「起初,我只是將他當成偶像,但漸漸地,他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原來她心中有這許多秘密,我卻被她爽朗純真的外貌給蒙蔽了。多麼愚蠢的
我,看人永遠只看得到皮毛,連阿唐這小女孩都比我強。
「你不怕日後會失望?他只不過是個偶像罷了。」
「怕,所以我一有機會就連廉恥都不顧了。」她咬緊唇,「江小姐,不要笑
我。」
我有什麼資格譏笑任何人?
「如果你的偶像只是你心目中的產物,甚至只是一種錯覺,當你近距離跟他
相處時,他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人,你不覺得你冒的險太大了?」
「我值得,真正的慕塵便是我所想像中的那個人。」
她眼中充滿了勝利的光輝。
只有心中盛滿了愛的人才會如此。
我認輸了。
「也許,你是對的。」我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笑了笑,玻璃桌面上清楚映出我的影像,孤單、憔悴……我
還有什麼理由留在台北這個傷心地?
「慕塵不但是我想像中的那個人,有些地方甚至比我所想像的還要好。」她
又說。
當然,沙慕塵也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很多。
「你不喜歡他、排斥他,給了我很大的機會。我——等得太久了。」
「恭喜你。」我站起身,我真的沒必要留在這兒,一遍遍地讓另一個陌生女
人欣賞我汩汩而流的傷口。
我也許孤獨,也許寂寞失意,但永遠不該下賤到惹別人同情。
「你能原諒我嗎?」她緊扯我不放,「我需要你的祝福。」
我像逃亡似的離開了。
上帝原諒我,我竟不能高貴地走開。
陳嵐的要求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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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起得很早,事實上我根本沒有睡著。
我已經不再需要睡眠了,我的五髒六腑已經麻痹,四肢百骸也只剩下多余的
一口氣。
我懷疑自己為什麼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