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年輕。」他固執地說。
「請問年輕的定義是什麼?是年紀?還是態度?或者有其他的解釋?」
「都是。」他閉上了眼,過了一會兒才張開,「甚至也是一種感覺。」
「很抱歉我給了你這種感覺。」
「是嗎?」他看著我,炯炯有神。
我發現,在某些方面他跟張飛龍很相像,他們天生有著成功者的霸氣,也許正因為如此才會成功。
「梁董事長——」
「我姓梁,不過名字不是董事長,梁光宇。」他拿出一張名片,「你可以稱呼我的名字,或是客氣一點,喊我梁先生。」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特別用意,但令我高興的是仁愛路巳經到了。
我拿著他的名片下車。他微笑著跟我道再見。不知道為何,這個年逾花甲,華發叢生的老人,竟然讓我覺得在他的微笑後面,藏著秘密。
「江小姐——」當我走進公司大廈,一個人從大盆景後面竄了出來,後面跟著另一個手持攝影機的男子。
又來了!
都是慕塵惹的禍,我忿怒地想。警衛適時地出現,幫我趕走了這兩名不速之客。
我走進電梯,電梯直線上升,我的心卻直往下降——秦阿姨生病,慕塵的緊追不舍,工作的繁重,好奇人士的騷擾……
我真怕我會在這些可怕的壓力下突然崩潰。
「謝天謝地,你終于回來了。」田蜜看到我時,高興地叫。很快地我就知道她為何如此雀躍,因為電話又開始響了。
「說我不在。」
她費盡唇舌才把那個自稱是某大學音樂系的研究生打發掉。
講完了電話,她的雙手用力一攤然後叉在腰上,瞪著眼楮看我。
「去告訴總機,有任何人打電話進來,都說此人巳經離職。」
「萬一是重要電話呢?」
「來接洽公事的人,必定會再找你。」
這樣過濾之後,真是清靜不少。
但是慕塵又來煩我。
「我要跟你談談。」他在電話中喘氣,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秦阿姨怎麼了?」我大驚。
「她很好,我要談的是你。」
半個鐘頭後,他來到了公司。
「為什麼要我從後門進來?」他對我的安排頗不滿意。
「因為你太有名了,有名得令我不安。」我面無表情的回答。
「你一直往後面看,看什麼?」
「看有沒有人跟著你。」我確定沒人跟蹤後,把慕塵拉進了電梯。
「你老這麼杯弓蛇影?」他笑了。
「只限于跟名人在一起。」我回敬一句。
「咦?這是送貨梯嗎?」慕塵望了望四周,「我們坐錯電梯了?」他說著就要去按鈕。
「沒有錯。」我阻止他。
「你不想在普通電梯跟你的樂迷見面吧!這電梯是本公司在不載貨時,歡迎名人專用。」
「你真會說笑。」他居然開心地笑起來,好像我真有那麼可笑。
我請他在頂樓用餐。
「真沒想到大城市里還有這種世外桃源。」他似乎對餐廳的露天花園很滿意。
「我姓梁,江楓的同事,幸會。」我們才一坐下,梁光宇就從隔壁桌子站了起來,陪著他的是公司的董事長和李常董,以及李常董的夫人。」
「梁先生,幸會。」慕塵和他握手。
「我是你的樂迷,前年一整年,我追蹤你到世界各地,每一場演奏會我都到場。」梁光宇說。
「你听了這麼多贊美會高興嗎?」我問慕塵。
「你想我不會嗎?」慕塵笑了笑。
我看著梁光宇,他做了個會心的微笑。
「不過我最想問的是,為什麼你只有前年追蹤我的演奏?」慕塵說。
「在回答你這個問題時,我得聲明一點,最初熱愛你音樂的是我的妻子,她一生操勞跟著我吃了不少苦,到我們有了能力,可以按照自己意思過日子時,我就帶著她去听你的音樂。」
「梁夫人也一道來了?」慕塵似乎對這一位年老的愛樂者發生興趣。
「她如果能來台灣,又在此地見到你,一定很高興。」梁光宇深深吸了一口氣,「可惜她已經過世了。」
「我很遺憾。」慕塵向他伸出手。
「謝謝你。」梁光宇緊緊地和他相握,年老而充滿智慧的臉上,有種我永遠無法忘記的表情,那惟有相愛至深的人才會有的表情,「謝謝你在她走向終點時,給了她快樂。」
他並沒有繼續打擾我們,又回到座位上去。
「你們公司很有趣。」慕塵瀏覽著菜單,幸好侍者不懂音樂,否則我又是一陣麻煩。
「怎麼說?」
「那位梁老伯居然可以帶著太太到國外跑一年,再安然無事地回來上班,是特別假?你也可以嗎?明年我旅行演奏時,我們一起。」
「他不是休特別假,問題是他很特別,你知道他是誰嗎?」
「不是你的同事?」
「我可不敢高攀,你听過東地機構吧?他便是東地的主持人。」我把梁光宇的來頭說給他听。
「東地機構?是一個跨國企業?」
「對。」
「他來台灣做什麼?」
「他投資了一個高爾夫球場,事實上那塊地是他買下的,錢也是他出的,但由于一些法令的限制,他必須有本地合伙人。敝公司就是他在台灣的合作對象。」
「他特地為這件事來的?」。菜上來了,他嘗了一口。
「也許還有一個原因。」
「什麼原因?」
「我不知道你對別人的事這麼感興趣。」
「在你的印象中,我很冷漠嗎?」
「我們還是陌生人。」
「隨你怎麼說。」他無可奈何,「那位梁先生讓我有很特別的印象,我對特別的人都感到興趣。」
「他的錢很多,這便是不同。」
「江楓,你還沒有那麼俗氣吧!」他笑了起來,清朗得像個大男孩。
「好吧!我听過一個傳言,梁先生到台灣來最主要的目的不是高爾夫球場,而是來找他的孩子。」
「孩子?」
「那是他妻子臨終的遺願。」
「找到了嗎?」慕塵的眼神很溫柔。
「他們失散了太多年……你可听說過大海里撈針?」
「怎麼失散的?」
「因為窮。」
「窮?」
「如果不窮也不會離鄉背井到日本去打天下了。那個孩子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因為無法帶到日本去,就留在此地托朋友照顧。」
「後來呢?」
「他們原本應聘到大阪工作,後來輾轉到了東京,再通知朋友時,寫回台灣的信卻被退了回來。」
「朋友也搬家了?」
「很難說。他們猜測托養的朋友也沒有孩子,在照顧孩子時發生了感情,舍不得把孩子再還給他們,干脆跑了。」
「怎麼會有這種人?」
「為什麼沒有?喜歡孩子是天性。」
「是嗎?」
「人到了某種年紀,就會渴望後代。」我嘆了口氣,「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你太年輕,不會懂得。」
「我不會懂?那麼你呢?你會懂嗎?」
「別扯上我。」
「告訴我,你會渴望後代嗎?我是真誠的。」
「我渴不渴望跟你有什麼關系?」我有點惱了,臉也氣得發燒。
「我們可以——」
「對不起,牛排來了。」侍者推著小車子靠近我們。
「請問幾分熟?」
「五分熟。」慕塵頭也不抬,「江楓,我們言歸正傳,我來找你——」
「你覺得這是談話的時侯嗎?」
「好吧!我不急,反正你總是要回答我。」他聳了聳肩。
牛排很香,這是露天花園的招牌菜,但我吃不下。
「你該回去了,秦阿姨也許需要你。」
「她說你不點頭,我就別回去!」慕塵笑嘻嘻的。在某些方面,他真是個孩子,慕竹就不一樣,慕竹天生卓爾不凡,無論在辦公室、家里、工作上,還是普通的社交場合,他都是核心人物,也是領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