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奇怪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不會了解的!」
真是個孩子,開口閉口全是「你不了解,你不懂。」
我應該打電話給文莉,叫她來把這個傻外甥領走。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不管你叫誰來都沒用。」傅小泉突然開口。
「為什麼?」
「我現在不想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是嗎?」一個冷冷的聲音自後頭響起來,是碧隨,她穿著一襲白色的睡袍,胸前的蕾絲近乎透明,豐滿的胸脯一起一優的呼吸著,看得就真想立刻去找個大麻袋把她連頭到尾給罩起來。
「你——」傅小泉大吃一驚,似乎完全沒有料到她會在此地出現。
「這里又不是咖啡館,三更半夜的站在這里做什麼?」碧隨惱火地說︰「你們兩個都給我走。」
「我如果不走呢?」傅小泉大概吃了豹子膽。
只見碧隨順手拿起地上的大花剪,兜頭就向他砸過來,嚇得他跳起來就跑。
他跑了最好!我也開步走,再不回去睡,天都要亮了。
「站住!」碧隨在身後叫。
我走得只有更快些,她沒追上來,倒是傅小泉在門口等我,看他那副頹喪的模樣,我只有領他進來。
他到了畫室里,接過我遞給他的紙盒牛女乃,咕嘟嘟就朝肚里灌。年輕真好,剛從冰箱拿出來的冰品,他喝得似小牛。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深更半夜躲在那里干什麼了吧?」
「我懷疑——」他舒了一口氣,但立刻又改變主意︰「反正到你該知道時我自會告訴你。」「我該知道什麼?」
他閉口不言,但險上漾起神秘的微笑。
他的用意不外乎是吊我胃口,我愈逼他,他就愈得意。
我要去睡了,我打了個呵欠,告訴他︰畫室里的壁櫥有床毯子,他若不便回去,可以在此地過夜。
他點點頭,我徑自上去睡了,一太早,沈嫂獨自在樓下狂喊「先生!先生!快起來,地震!不得了啦!地震!」
我睜開眼,可不是嗎?天地的一切都在搖晃,頂上那盞大吊燈晃得最厲害,像要掉下來似的,我趕緊下床套衣服。跑出來一看,客廳里能移動位置的東西全不在原地,而沈嫂躲在大餐桌底下,狼狽至極。
地震停了一會兒,但馬上又開始地動山搖,屋後一湖水蕩得撲濺到岸上來,像有人從里頭往外潑水,非常地令人心驚。
「傅小泉!」我向玻璃屋里叫︰「快出來,地震了!」
他一聲不吭,我覺得奇怪,掙扎著下了樓,畫室里哪有傅小泉的蹤影,他睡是睡過,但現在只剩凌亂的毛毯團作了一堆,人早巳杏如黃鶴。
地震停止了很久,沈嫂才心有余悸地從餐桌下鑽了出來,不斷問我︰「還會不會再震?還會不會?」
我如果能末卜先知就掛牌替人看相了,但也只有安慰她︰「不會的!不會的。你安心好了!」
她收拾劫後的屋子,非常地心疼,牆上格子放置的幾個水晶瓶子全是文莉買的,非常之美,但打成破片後,可是一文不值,還得小心清掃,免得劃破手指頭。
我正在奇怪一向喧嘩至極、遇到雞毛蒜皮的事也窮叫個不停的拿破侖怎麼這樣安靜,走過去一看,這才發現架子早就翻了,它連頭帶尾地縮成了一團,藏在廢紙簍里,怎麼都不肯出來。
我去抱它時,說盡了好話。
它委委曲曲地再站到架子上,一點神采都沒有。
也許帶它去曬曬太陽,它會高興些,我把架子往外提,早晨的陽光在油桐林里一閃一爍,天地一片靜美,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我把拿破侖擱在湖邊,忽然看見博小泉赤著膊拿著圓鍬站在那兒。
「你來。」他叫我︰「來看!」
草叢里有一個洞,本來是封著的,大概是經過剛才那麼一震,給震坍了下來,露出了洞。
看到了洞,我的心一下子亂跳起來,這不就那個晚上小男孩帶我來看的洞嗎?但為什麼我第二天再找,怎麼也找不著了呢?
「果然不出所料。」他哼了哼。年輕的肌肉一跳一縱的,非常之令人驚心動魄。我太溫柔了,如果我也有這樣的肌肉,我可能天天都不穿上衣滿街跑。
「你知道?」我很奇怪他為什麼曉得我家後院有個洞,難道看過什麼失傳的地圖不成。
「我早就懷疑這整件事是個騙局。」他把圓鍬往地上一扔。
什麼騙局?誰騙了誰?誰又上了當。
「很多年以前,這個鎮上有一個傳說,二次大戰後,戰敗的日本人在地底下埋了財寶,所有的人都在找這批寶物,但也全都一無所獲,最後有人猜測最可能的埋藏地點應該是山村小築,可是老先生在這下了惡咒,沒有人敢亂挖……」
「山村小築那時候已經有了建築物?」
「沒有。」
「那麼蓋山村小築的,總該真相大白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非常不可思議地問︰「難道你不知道那只是個傳說嗎?」
是啊!是啊!我一直以為聖誕老人是真人真事,所以到現在每年過聖誕時,一定在床頭掛襪子,希望能得到點好處。
「明明只是個傳說,卻還是有人相信。」傅小泉得理不饒人。
我也相信,畢竟這兒是有個洞,若未藏寶,怎麼解釋。
暗小泉邀請我入洞觀看。
我不進去是膽小,是不懂得探險的情趣,我若是進去剛好坍方被壓死,那可是我活該,年紀一大把還不愛惜自己,被好奇心給害死。
洞里烏七麻黑,還直在滴冷水,我一進去就有水直漏進我頸子里,冰得我皺眉。
暗子泉掏出了一個打火機,抖動的光亮立刻趕走了黑暗,天呀I
「搞什麼鬼?」我叫了起來︰「亂七八糟的,簡直像電影公司的倉庫。」
「你說對了!」傅小泉興奮地說,當他不再裝模作樣時,突然尖起來的嗓子非常地孩子氣。「這里正是電影公司的布景。」
布景,我被弄迷糊了,這個孤獨于人世間一隅的小湖會跟電影公司有何關聯?
林發!這個名字閃進了我的腦海里,一切都有了答案。
林發把這里當電影來拍?
「那部‘湖畔魅影’你沒去看?」傅小泉問。
那都得怪我沒空,否則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一定不顧一切去捧這個三流導演的場。
「這里是非常重要的場景!」傅小泉順手一拽就把一根保利龍做的假鐘乳石拉了下來。跟著往下啪啪啦掉的,還有一大張牛皮紙,和不少灰土砂石,頓時煙塵彌漫。
「他們在這個洞里拍了什麼?」
「拍那個每次在霧中出現的魅影。」他看了我一眼,那雙眼楮賊亮賊亮的,比灰塵更教我不舒服。
「為了拍戲他們挖這個洞。」
「不!洞是早就有的,但跟日本人無關。」傅小泉說︰「我去查過古老的文獻,這個洞是荷蘭人挖的,本來用意可能要一直挖到海邊,但鄭成功來得太快。」
原來如此,難怪「湖畔魅影」殺青時,我還直在納悶他們是怎麼拍成的,而那天我發現小男孩後,他們一定也察覺到,所以連夜把洞封了起來,讓我怎麼也找不著。
可是,連傅小泉都曉得去查古老的檔案資料,那些熱衷于挖寶的財迷,怎麼不曉得也弄一份來看看。
「你以為這個鎮上住滿了知識分子?」傅小泉嗤笑。
在我而言,懂得看報紙的人都稱得上知識分子。別以為看報容易,以中國字而言,至少得認得兩千字,不但要認得.還要有組織的能力,才有辦法知道上面寫的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