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傘做啥,來不及了啦!」焦應桐一副看好戲的意味,說著風涼話。
「喂,等等。」柴崎英司的反應絕對夠快,可是他一轉頭,已見夏紗縴細的身軀拎著花材桶子,稍顯吃力地走入雨中。
他快步趕過去想送傘傍她,卻看到一個瘦高的男子撐著把大傘急切地將她迎入車內,揚長而去。
他若有所失地立定當場,完全忘了手上還拿著來不及張開的雨傘,被雨水淋了全身。
第二章
台北,敦化南路二段,靠近遠企中心對面的巷子里,一棟三層透天的樓房隱藏在眾多高樓叢林中。
綠色爬藤圍繞下的樓房,一、二樓都是整面光潔照人的落地玻璃,一樓擺滿了各色各式的鮮花、盆景,是一間生意興隆的花苑;二樓則布置得溫馨典雅,靠近落地玻璃窗前立著一架黑得發亮的鋼琴,另一個角落有著小小吧台提供各種花茶飲料。
幾個舒適的座位原是提供給需要等候包裝的買花客人打發時間用的,但是經營日久之後,反而有許多得到口碑介紹的客人專程來喝花茶,圖個一下午的寧靜。
黃昏夕照穿透晶亮的落地窗,將整個房間映照得溫馨耀眼,輕柔優美的鋼琴樂音輕輕流泄在偷閑訪花的人們耳中。
夏紗正專注地彈奏著喬治溫斯頓的鋼琴曲「十二月」,隨著她雙手律動的節奏,半掩臉龐的長發如同精靈般跳躍。
吧台里滿臉無辜的俞子都可憐兮兮地面對另一個人的逼問,「妙姊,我真的不知道啦!」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夏妙織瞧著夏紗一副郁郁寡歡,滿身落寞的模樣,真恨不得找出那個又讓她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海K一頓。
「你看紗紗那德行,活像三魂七魄全離了竅。明明這幾年她已經開朗多了,怎麼那天淋一場雨回來,老毛病就又犯了?」
夏妙織伸直倚在吧台一七五公分的高挑身材,挑釁地注視著起碼高過她十公分的俞子都,看得他頻呼冤枉。
「我怎麼會知道嘛!那天我只遠遠看到紗姊和一個高帥的男人在騎樓下說話,可是等我把車開近,紗姊已經冒雨沖向我。我一看她全身濕漉漉的,急忙就開車回來,根本沒想到要看看那人是誰。」
「真糟,這下我們幾年的心血全叫他給破壞殆盡。」夏妙織一臉氣呼呼地跺腳。
「妙姊,輕點,別吵了紗姊的興致。」俞子都小心地拉了拉夏妙織。
「興致?」夏妙織嗤鼻之聲響得夸張至極,故意蹬著高跟鞋,「叩、叩、叩」晃到鋼琴前。
夏紗專心沉浸在音樂中,根本沒注意到夏妙織壞壞地伸手在鋼琴鍵上亂按,馬上亂了她的旋律。
「妙妙,你……」夏紗抬頭一見她嘟得半天高的嘴,想罵她的話很自動就消音了。「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誰惹你不高興了嗎?」
「你呀!」夏妙織硬是一擠,和夏紗一起坐在鋼琴長椅上,不甚熟練的彈奏技巧,把一首人盡皆知、熱熱鬧鬧的「聖誕鈴聲」彈得七零八落,不忍卒听,「人都死多少年了,就算是寡婦也該哀悼夠了吧?」
「妙妙,你太過分了。」夏紗淡淡輕愁的臉上終于出現生氣的表情。
「不錯嘛!總算還有點活人的反應,我還當你離魂殉情了呢!」夏妙織一副皮癢欠扁的樣子。
「妙妙,不干你的事。」夏紗擰眉怒視她。
「怎麼不干我的事?每次好好一個節日就看到你陰陽怪氣的,壞人興致很討厭耶!」
「你盡避去狂歡呀,我又沒綁你手腳。」夏紗索性走開,不想和她爭論。
「你的情緒會影響我的感受,害我玩不盡興。」夏妙織夸張地抱怨著,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下樓。
「少唬弄我,我怎麼就感受不到你的?」除了臉上的表情大異其趣以外,夏紗回頭面對如同照鏡子似一模一樣的容貌,微慍一瞟。
「算了吧!你……感受?」夏妙織藐視地哼了一聲,「你的七情六欲不早早已經陪葬去了,剩下這個半死不活的軀殼,我還敢指望什麼……」
「停!」夏紗被煩得有些受不了地停下腳步,很無奈地看著她,「妙妙,你實在夠聒噪,說吧,到底想做啥?」
「就知道瞞不過你。」夏妙織皮皮地笑了,「我想和JJ她們去大隻果看新年倒數計時,今年你回去陪媽過年好不好?」她低垂著頭,雙手合掌地求著。
「不,我不去。」夏紗被嚇得不輕,腳步踉蹌地走完最後幾階樓梯。
「拜托啦!」夏妙織不死心地繼續游說她。
「不去,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夏紗毫不考慮地搖頭,「要就自己回去,不然就說今年沒空回去好了。」她徑自拿起櫃台上的訂單,包裝起花束不想理她。
「紗紗,可是我不但跟媽咪說過會回去,而且已經訂好機位,連機票都買啦!」
夏妙織可憐兮兮的說著,「如果臨時才說不回去,媽咪一定會很生氣的。」
「既然知道媽會生氣,為什麼又臨時變卦?」夏紗掙扎著要不要答應,滿心為難。「看倒數,年年都可以呀!何必非今年不可?」
「紗紗,你有點感覺好不好?跨越兩千年的新年倒數,豈是年年都有。」夏妙織听得猛翻白眼。
「你根本就是算計好的。」夏紗愈想愈不對,瞅著眼生氣地瞪她,「去紐約看新年倒數要很早就計劃好,又怎會還訂回家的機位?你分明是一開始就在設計我回去,這太過分了吧?」
「怎麼這麼說,我已經頂六、七年了耶!好歹你也該回去盡盡做女兒的責任吧!」
夏妙織心里嘀咕著,年年回去,老媽就推一堆相親照給她,她都快找不到理由搪塞了,總要換紗紗回去應付一次,才叫公平,何況找個新戀情,鐵定可以把舊的給忘掉。
「你明知道我對那塊土地的感覺,何苦又逼我呢?」夏紗苦澀的言詞中充滿不願。
「我最受不了你這樣,‘事過境遷’你懂不懂?何況人都死了七、八年了,你還念念不忘個什麼勁。」夏妙織向來心直口快,心里想的嘴上忽地就溜出來。
半晌,夏紗沒有應聲,自顧自地剪花、扎花。
夏妙織正覺得納悶,突然一旁忙著包花的楚??NB36E?大呼一聲,「紗姊,你的手流血了。」
「該死!」
夏妙織飛快地搶過夏紗手上的花束,丟給一旁的小妹孫思巧,這才看見不知幾時夏紗的手掌被花剪劃了一道口子,細細的血絲不斷地滴在花架上。
「你真是死心眼哪!」
夏妙織趕忙抽了幾張面紙,按住她的傷口。「走,上藥去。」
「不用啦!」夏紗心虛地垂下頭,「我只是手滑了一下而已,沒事。」
「沒事才有鬼!」夏妙織一把接過孫思巧遞過來的醫藥箱,翻出消毒藥水和消炎藥徑自幫夏紗清理傷口。
「就這麼辦,明天你就給我回日本去,老媽要你留多久你就待多久,順便去把那些老掉牙的往事了結掉。該埋的埋了,該清的清了,一身弄干淨了再回來,我不想再老是面對一個半死不活的你,你要是做不到就甭回來。」
夏妙織一邊連珠炮似地數落,一邊拉著夏紗到三樓的住家,絲毫不由她抗辯地拖出行李箱硬要整理。
「妙妙,你不要瘋啦!」夏紗很無奈地坐在床上看她,「先別說我每周要固定去各公司換花,就單是馬上要到的聖誕節,花店生意絕對忙不過來,何況聖誕舞會和跨年晚會的會場布置和預購的花束訂單早已排定,加上當日上門的客人,我怎麼可能放心撒手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