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至園中。
狄秋荷慌忙摒退左右,連唐采樓的貼身丫鬟也不讓留下。
「做什麼?」唐采樓疑惑地問。
「咱們好好談談。」狄秋荷突兀地抓住她的手。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唐采樓忿忿地甩開她的手。
「啊!」狄秋荷尖叫一聲,身子竟半邊傾斜地歪向荷花池。
怎麼會?她只使出三分的力氣、何況狄秋荷的功力並不在她之下呀。
唐采樓趕緊沖過去欲捉住她的手,預防她真的失足跌落水里。孰料她非但不
領情,還暗發掌力將她推開。
「快救我呀,我不諳水性,喂,采樓,你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但你……
千,千萬別害死我呀!」
說時遲、那時快,她一句話講完,整個人剛好摔進池子里。
「嘿。你——」回首駭見狄鵬頎長的身量已趕至地畔。
「呃,她……她……」
「你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他立刻躍入池底,矯若游龍地將狄秋荷救上岸。
「喔!嚇死我了。」狄秋荷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抱著狄鵬的手臂久久不肯
放開。「我……只是多說她兩句,沒想到她就……對不起,我以後不說你就是?」
原來上演的是苦肉計兼栽贓的戲碼。唐采樓艱澀地嘆了口氣。
狄秋荷雖僅是狄鵬的姑母,但他對她的敬重,並不下于對待自己的母親,也
因此,她才能在虹雲山莊呼風是風,喚雨是雨。唐采樓膽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
事。形同一名惡媳,是理應受到嚴厲懲罰的。
狄鵬虎目橫豎,森冷掃向唐采樓。她亦無畏無懼,與他四目對峙。
直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沒資格談報仇,一個亟欲復仇雪恨的人,
卻不夠狠、不夠絕、也不懂矯情造作。失敗!
「過來!」他近乎咆哮地喊。「跟姑母道歉。」
唐采樓嗤然一笑,不屑地揮揮衣袖。「這出戲碼太老套,只能偶一為之,下
回你就沒這麼好運氣了。」翩然轉身,踱至長廊盡頭。
「你給我站住,」他強抑的怒火,已冒出濃烈的火藥味。
「鵬兒,你別生氣,是我不好,我不該數落她,畢竟我不是她的婆婆。」
「快別這麼說。」狄鵬彎身將她扶起,一行血注自他左胸泊泊沁出,悄然暈
化于襟口、臂膀,令人怵目驚心。
「鵬兒,你怎麼——」
因著狄秋荷的嚷叫,唐采樓訝然止步,回眸望向他兀自淌血的傷口。
「沒,沒……」他身子一下不支,險些重墜倒地。
「你別動,我馬上叫人請大夫過來。」狄秋荷方才猶孱弱不已的身子骨,恢
按得超級迅速,除了衣衫濡濕外,絲毫看不出半點受到溺水驚嚇的跡象。
唐采樓蓄意遠遠地冷眼旁觀,不肯趨前幫忙。事實上也不需要她,經狄秋荷
大聲一吆喝,十幾名佣僕旋即蜂擁而上,將狄鵬團團圍住。
「不必,下去。」他下達命令,從不說第二次,連狄秋荷亦不敢披其逆鱗。
「你也先回房休息吧。」
「可是你……」狄秋荷還想說些什麼,一張口猛地迎上他凜炯的黑瞳,只得
把話生生吞回肚子里。「那我去幫你請常大夫了。」
他不置可否,木樁一樣地定在原地。
四下忽地岑寂靜謐,緊繃的心弦牢牢困圍住彼此,像在等待著什麼事情發生。
他濃濁的喘息在唐采樓耳畔回蕩,痛苦的神色在她眼下飛竄。接著,她目睹
他胸口的鮮血沿著皂靴緩緩流淌至石板上,一滴。二滴、三滴……
唐采樓睇著地上的血漬,再抬眼凝向他,胸臆倏地一陣狠抽——
時間仿佛過了千萬年那麼長,她終于順服情感的驅策,沖過去檢視他的傷口。
老天,這一劍幾乎命中要害。傷成這樣還不趕快找大夫醫治。
「介意讓我效勞嗎?」她聞了下撕開的衣服上的血跡,覺得味道有異,等不
及他點頭應允,已將他的布袍整個撕了開來。
「是苗疆的尸毒?」她大驚失色,不假細思,便低下頭含住他的傷口用力一
吸。
「不可以!」狄鵬待要阻止巳遲了一步。「你大可不必如此。」
「坐好,不要亂動。」她迅即將一大口一大口的污血吐往地面,直到血色呈
現殷紅為止。
「好了,總算及時挽回……」唐采樓不知是因為著急,還是另有情由,臉面
竟煞白得十分駭人,嘴邊則泛起一片青紫。莫非尸毒侵人她的體內?
她吃力地挺起身子,邁步而出。
「你去哪?」狄鵬明明傷勢嚴重,手勁卻奇大,左掌攫住唐采樓的手肘,即
令她動彈不得。
「我,我回房去……」她必須趕快運功調息,逼出少部分經由唾液沁入體內
的尸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不許走。」他不僅不減緩力道,甚且加重幾分,痛得唐采樓癱倒在地。
「你已經無恙,求你放手。」
「為何冒險救我?」他全神貫注地盯著她的眼,憔悴但依舊美艷的臉龐傷痕
處處。
唐采樓頓了下,幽幽一嘆。「沒特別的理由,我曾是一名佛家子弟,怎能眼
睜睜地看你死在我的面前?」她乘隙甩開他的手,欲蓋彌彰地倉皇離去。
狄鵬悵然若失地望著她婀娜遠走的背影,不久,眼前一黑,終于不支倒地。
守候在遠處兩旁的隨從見狀,慌忙奔到池邊,將他抬起。
「送少爺到紫雲齋。」狄秋荷去而復返,且顯然已來了有好一陣子。
「這……」隨從們不解地猶豫著。他們少主的寢房在碧涵軒呀。
「我說的話沒听到嗎?少爺和少夫人都傷得這麼重,當然要分開治療。笨蛋!」
听她說的也不無道理,大伙兒七手八腳,馬上把狄鵬抬往紫雲齋。
※※※
夜幕低低暗垂,三更時分,清清揚揚地下了一場寒雨,風自窗簾細縫竄入,
無聲刮熄如豆的殘燈。
房內忽地暗黑猙獰,像伺機出柵的猛獸,企圖吞噬她整個人。
唐采樓盤腿坐在床榻的軟墊上,正屏氣凝神地運調氣息。當行至最後也是最
重要的階段時,房外突然鑼鼓喧天,響音之大,聲聲撼動她的心神。
怎麼回事?這時候千萬別來干擾她呀!
但鑼鼓愈敲愈烈,似乎圍繞著整間寢房逐漸逼近。
她悚然一驚,險險岔了氣。因未盡全功,又突遭攪擾,竟爾氣血逆沖,「啪!」
地一聲,嘔出一大口鮮血。
完了,她這條小命僥幸地逃過一劫又一劫,今兒大概氣數已盡。可就這樣死
了,未免太不甘心,她是為了救人,而且是以德報怨,救了她的仇敵吶!
如果了凡師父在就好了,她一定可以救她月兌險,但這根本是奢想。了凡師父
自教授完她武功後,即雲游四海去了。她怎麼會知道她遇到危難?
天!外頭的鼓噪聲究竟什麼時候才肯停止?她忍抑不住,嘔了又嘔,直到後
來已氣若游絲,四肢癱軟地斜臥在床。
停了?這要命的鑼鼓聲果然是沖著她來的。唐采樓猶驚疑是誰心腸如此惡毒,
挑這節骨眼來陷害她,狄秋荷已得意洋洋地走了進來。
「不太好受吧?」低頭看到地上、床邊、被褥上的血漬時,笑意就更濃了。
「你,好卑鄙!」唐采樓恨恨地別過臉,不願見她齷齪的面孔。
「哈哈哈!敝只能怪你惹錯了人,想跟我斗?你還差得遠呢!」狄秋荷朝門
外一吼。「把她抬到荒山野地喂狗去!」
門口立刻走人兩名她的心月復僕從,一人一邊,強行將唐采樓由床上拉起。
「住手,你們……難道不怕莊主知道了?」唐采樓虛弱得連反擊的力氣都沒
有,只能任由他們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