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冰心極目望去,天老爺?是誰想出用這種「差勁」的手法防小偷的?「我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的,闖進這里邊,純屬意外。」
沃昶朝她似笑非笑問︰「你很愛錢?」
「當然啦,但凡是人誰不愛錢?」這種事想虛偽假仙一下都很難。「我從小就沒過過好日子,平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攢點錢,開個小店鋪,過安安穩穩、不必擔驚受怕的日子。」
「這是你留下的主要原因?」他的眉宇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愁緒。
「對呀,有的吃有的喝,工作也不是太多,雖然日子單調了點,但,比起以前有一餐沒一餐地要好多了。」她沒什麼野心,也很認命,兩個月下來,居然也習慣得不太想走。
「何不找個人嫁了?有個可以依靠的男人,總比單打獨斗容易討生活。」他突如其來的關心,顯得頗有違常理。
「嫁人是下下策,聰明的女孩切莫做糊涂事。你不曉得男人有多壞,當你年輕貌美的時候,他就好話說盡;等到美人遲暮時,他們便翻臉無情,到外面尋花問柳,管家里的妻子叫糟糠、賤內、拙荊,沒一句好听的,你說是不是很壞?」問完了話,才恍然他不就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跟他暢談偉大的婚姻哲理,根本是走不知路嘛。
「世間百態,什麼樣的人都有。」沃昶意有所指地瞟向她一直系在腰際的水袋。她還看不出他就是那名好心人?
冰心有感而發地慘然一笑。「它是一個好心的大胡子叔叔送我的,可惜他太老了,否則!」
「否則如何?」沃昶露出不合身分的浮躁。
「假使他不嫌棄,我倒很願意委身下嫁。」語畢,她自嘲地笑了笑。「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究竟準備怎麼處置我?」
「罰你從今天起,搬到上書房伺候我如何?」
「不要,你別害我。」冰心馬上搖頭如撞鐘。「你那個未婚妻已經來了,我義父說再過半個月孟伯伯回踞龍堡替你們主持完婚大典。有她伺候你還不夠,要我去當火燭啊?」她很知趣的,哪兒涼快往哪兒閃,沒地去湊什麼熱鬧。
「你見過她?」提起霍小玉,沃昶臉上殊無歡愉之色。
「只看到腳,我是小人物,沒資格和她踫面。」本來冰心也想一睹這位即將攀上枝頭變鳳凰的大美人的豐采,奈何老公公不講情理,害她只能在桌巾底下欣賞她嬌俏可愛的小腳腳。
「我要娶妻了,你不難過?」他眼中燃著焦灼。
冰心卻雙眸茫然,視若無睹。
「你娶你的老婆關我什麼事,我難過個什麼勁兒?」沒飯吃她才難過哩。
「你來此,不也是為了成為教主夫人?」至少國師是這麼跟他說的。
「呃……這樣說也沒錯啦,不過,我向來做事習慣走一步算一步,見機行事,苗頭不對立即開溜。我真的不知道老公公要我嫁的人是你,若早知道,我才不會笨到來自尋死路。」說到後面幾句,冰心忍不住咬牙切齒了起來。
「你還恨我?」
「不是恨,還沒那麼嚴重,我只是忿忿不平。十幾天來,我仔細明察暗訪過,你對誰都仁慈寬厚,唯獨對我小里小氣愛計較。我自認品格不夠高尚,操守有欠改進,道德良知也馬馬虎虎不太優良,可我也是為了混口飯吃,討生活嘛,哪能堅持那許多……算了,跟你提這些干什麼?即使說破嘴你也不會懂,懂了也不會體諒,就算能體諒我也不稀罕。」
沃昶興味盎然地由著她抱怨連篇,既不會語塞,也不會閃到舌頭,厲害!
他對冰心目不轉楮。「你不承認自己曾做錯過?」
「有是有,但都是些無傷大雅的芝麻小事,只除了去引誘你……那一件是差勁了點,可……當時我急著需要錢用,便管不得那許多……」
「你經常使美人計誘拐男人上當?」他語氣一轉,變得咄咄逼人。
「別血口噴人誣蔑我。」充其量她也只不過失足那麼一次,他就宛似判定她死罪一樣。「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信誓旦旦要當和尚,要渡化眾生,結果呢?你敢說你承襲孟璋的家業,當上北冥教主,為的不是權勢名利?」
「當然不是。」他改變初衷,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藉此化解巴國人民的仇恨,勸孟璋打消中興復國的念頭,以便平息一場極可能導致生靈涂滅的戰爭;另一個原因則是為了她。
她會懂嗎?
他努力坐禪修佛,目的是淨除世間七情、紅塵六欲,修心養性達到四大皆空的境界;沒想到,在他最不設防的一刻,她活生生地闖了進來,闖進他懷里也闖進他心里。
這個女人和他簡直天差地遠,舉凡人世間的有恨……她一樣也不少,而且樣樣發揮得淋灕盡致。
這樣的女人有什麼浪得留戀的?
因為美貌?
無庸置疑的,她的確靈筠婷婷。
可他很清楚听謂色相,皆屬虛幻!
「那是為什麼?」冰心的嫣頰驀地迎上他的眼。該死!這女人又來惑亂他的心里。
「因為……」沃昶思緒飄漾,掩飾得好辛若。
「噢!我知道了,因為可以納一大堆妻妾對不對?男人呀,就沒一個不風流天性使然嘛,我也不怪你,只希望你以後見了我別再吹胡子瞪眼楮,我就保證不在你背後說你壞話。」誹謗他是她茶余飯後閑磕牙時的主要話題,雖然踞龍堡的人都不太愛听,她還是講得口沫橫飛,且屢說不爽。
「君子不道人長短。」這麼多劣根性灼人,沃昶還是生平僅見。
「可喜可賀我不是君子,也不屑作君子。」所有禮教道德規範全是她的眼中釘,專跟她過不去。
冰心漂泊江湖十余載的認知是,通常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就像……呃,還是不要在老虎嘴邊拔毛比較保險。
「當一個漫天撒謊行徑卑劣的人,也不是件光榮值得炫耀的事。」
「誰行徑卑劣?」她的腦筋突然打結,一下子輪轉不過來。
「哼!」沃昶鎖著眉心,對她的妄言十分憎厭。「走吧,下回再擅闖庫房,絕不輕饒。」
「你尚未回答我的問題呢?」反應有夠遲鈍,人家己經明示得那麼昭然若揭了,她還強裝糊涂。
「走,在我還沒改變主意前,馬上離開我的視線。」他要的不是一個老愛裝傻作態的女人,她根本不配!
「又來了,喜怒無常。」跟這樣一個忽冷忽熱的人相處,心髒得強壯些,否則很容易暴斃的。
「你!」他凝起一道眉毛。
「嘿,我已經在走了,你別殺我。」他冷冽的目光,令冰心大氣也不敢透。
「大門在右前方。」笨!
「不行,我得爬回去,讓老公公發現那兒有個洞,恐怕不太好。」相信他一定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機關,要不然怎會放心讓她靠近?
「唔。」算你還有點腦袋。沃昶一點頭,即拂袖邁出大門。
唷!他走掉了吧,要不要混水模魚污一點銀兩當零用錢?
冰心幾乎沒經過任何思忖,即拾了一根玉釵插在頭上。這兒寶玉器皿多如山丘,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發梢多了根來路不明的東西。
從小洞洞爬回桌子底下時,議事堂寂靜得沒丁點聲響,難不成人都走光了?
再仔細聆听一下,真的是無人聲,想是都走光了吧。
冰心放心地大口打了個呵欠,才掀起桌巾。
頓時十六、七雙眼楮全盯著她看。
「你們……都在呀?」糟了!這下老公公沒將她斬首示眾,至少也會打她五百大板。「對,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