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冰心姑娘怎會從桌底下出來?」豫衡直勾勾的星芒,看得她心慌意亂。
「我,我是因為……」
「是本座的過失,一切都怪我,你這……」老公公竟也盯著她猛瞧。
很邪門呢,如此錯綜復雜、深奧難懂的眼神,敬畏中帶著百思不解的困惑,她生平還是頭一遭見過的。
「我的樣子很怪嗎?」她憂心地請示老公公。
「不,你很好,好極了。」老公公笑得好不自然。「你這……怎麼不早說呢?早知如此爹爹何必大費周章安排……」
「你又變成我義父啦?」冰心只覺氛圍妖異,不宜久留。今兒個霍小玉才是主角,她可沒興趣搶了她的鋒頭。「省省吧,你那套‘狗腿功’對我是發揮不了作用的。走嘍,不在這兒當你的眼中釘。」
「站住。」
冰心一征,訝然回眸,是霍小玉在叫她嗎?
「叫我?」不太友善的樣子呢。
「你是沃教主的什麼人?」霍小玉以為在踞龍堡,她才應該是最受矚目的,國師和豫衡對冰心的態度讓她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嗯……勉強可以算是……仇人吧。」冰心看不出豫衡目光中的蹊蹺,坦白招出她異于常人的特殊身分。
「那是以前,現在已經不是了。」老公公急著替她補充說明。「她如今是我們教主的新歡。」
扯到哪里去了?
冰心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直愣愣的望著國師老公公。「你老糊涂啦,不怕沃昶割你舌頭。」
「你居然敢直呼沃教主的名字?」霍小玉的反應也教人模不著頭緒。
方才盛氣凌人,一副不把冰心放在眼里的囂張樣,這會兒又擠眉弄眼露出賊賊的詭笑,向冰心示好。
「可否借一步說話?」她拉著冰心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悄悄地移往大門外的長廊下。
「反正我很閑,你想借幾步都可以。」冰心很大方地由著她「鬼鬼祟祟」一路拉往老榕樹下。
情況急轉直下,議事堂內諸人莫不相顧訝然。
「怎麼辦?」老公公以國師之尊,一時之間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去查明寒冰心的身分背景,以及弱點,然後……竭力撮合她和教主的婚事。」還是豫衡臨亂不糊涂。雖然他對冰心已經心猿意馬良久,但事關巴國王族興國大業,他仍不得不大義凜然地斬斷私念。
「弱點?」老公公被冰心頭上那柄「鳳儀寶釵」震得方寸大亂,一下子沒法了解豫衡的意思。
「沒錯,有了‘弱點’才好威脅利誘,鑿木成舟呀!」國師怎麼當的?豫衡突然不樂地白了他一眼。
「噢!」老公公其實仍有些不明,但還是裝得非常恍然大悟。「我這就去。」走到門口,他忽地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問︰「那霍小玉怎麼辦?」
「照娶不誤。」身為巴國王族人民的領袖,納兩名嬪妃哪夠?若非沃昶脾氣古怪,眼界過高,依教中的規矩,他現在早該妻妾如雲。
「教主會答應嗎?」一年多來,總是皇帝不急,急死他們這一群大將小兵,老公公不由得有些疑慮。
如果沃昶是一名沒啥主見、凡事听任旁人安排的主子也還罷了,偏偏他主觀意識極強,喜怒愛恨分明得想偶爾故意給他弄錯都不可能。
包括老公公、豫衡和野心勃勃卻自食惡果的人,對他都是敬畏有加。
其中以豫衡對他的感情最為復雜。他一方面不服沃昶「外族入侵」的異教,且一舉成為王族領袖,統籌五萬大軍,坐擁無上的財富和權勢;一方面又肯義薄雲天地擔任他的左右手,替他操持家務,幫他分憂解勞,經常擇善固執地和沃昶怒言相向。
若說他巴不得一刀殺了沃昶以平心中不平之氣,可是一點也不夸張,但,如果有人膽大妄為敢加害沃昶,他鐵定是第一個提戈捍衛的忠臣。
面對沃昶,他永遠是愛恨交織,矛盾得咬牙切齒。假使沃昶不听從孟璋的安排,他是否有勇氣……
「先將她安置在‘柳湘閣’再作打算。」老實說,對于這件事,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姑娘的寶釵得來似乎大過突然,也許另有內情?」娟娟忽然插嘴道。
「什麼內情?」
「呃……屬下一時也不清楚,只是……」她閃爍不定的目光,似乎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五章
盛暑早過,秋意正濃。
霍小玉拉著冰心坐到傾斜橫出的樹干上,用十分體貼的眼神打量她。半晌才道︰「你也是被騙來的?」她年紀輕輕,頂多十八、九歲二十不到,語調則成熟得仿佛歷盡滄桑。
「不是太嚴格追究的話,可以算是。」冰心不忌諱她,抬眼細細地把她打量回去。
嗯,這是一張美麗的臉,膚色細白,唇瓣豐潤,微微的嘟隆起,像欲滴的果子,有句話「珠圓玉潤」最適合形容她的美。
冰心第一次發現,原來豐腴的女人也可以好看得教人目不轉楮。
「你為什麼不逃?」霍小玉問話不喜歡拐彎抹角,單刀直切主題。「愛上沃昶了?
「那是很私人的問題,我不需要向你解釋。」冰心討厭太直接的人。她們才第一次見面,俗話說得好,人心隔肚皮,還是小心為上。
「你和他很要好了?」她記得老公公說冰心是沃昶的新歡。
「沒有。如果你想打探我和沃昶的關系,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和他是相看兩厭煩,從來只有針鋒相對,絕無濃情蜜意。老公公是我的義父,他那樣形容我和沃昶的關系,大概只是為了抬高身價,或者故意制造糾紛,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安心的等著當教主夫人吧。」
「我不想嫁人,我的目的是錢。若是你肯替我偷取一大把銀兩,我就把沃昶讓給你。」霍小玉很為自己提出一筆高明的交易洋洋自得。
冰心聞言,差點從樹干上直接栽到地底下。幸好她輕功不賴,才能用腳背勾住枝枉,將身子重新攀回原位。
「很抱歉,我的目標也是錢。」兩個利欲薰心的女人,竟無視于「強敵」環伺,公然討論如何奪取不義之財,老天若是有知,八成會用五雷,把她們轟成肉泥。
霍小玉非常江湖味地和她握手相擁。「既然咱們心意相向,不如共同攜手行動,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不,我認為咱們還是單獨行動比較不會互相拖累。」霍小玉太容易掏心了,又不清楚她的為人,就傾囊相告,未免太不合情理。
冰心謹遵「俗話」教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不信任我?」霍小玉刷地掀開衣袖,露出一條白女敕的藕臂。「瞧!」
瞧什麼,要比美嗎?
冰心自知瘦不啦嘰,直接甘拜下風。「別逼我,我認輸總成了吧?」
「輸什麼?看這個。」她指著手肘內側一抹小小的印記,上面刺著一個……「戚」字。
「你是!」
唐代以降,所有娼門女子,全貶為賤業,于各城各鎮中編印成冊一旦烙上那不雅的戳記,終其一身都將遭受歧視。
孟璋大概是不明白中原人的階級劃分,或另有原因,否則實在沒道理選一名賣笑的女子回來當兒媳婦。
「怎麼會?」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個苦命女,白白淨淨,富富態態,煙花女子都像她這樣,還是她特別會吃,「孟伯伯是在哪里找到你的?他能看上你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你指那個笨老頭?」霍小玉鄙夷地一笑。「不是他看上我,是我主動去拐他上鉤的。」怪只能怪孟璋愛招搖擺闊,明明已經是亡國奴了,還不收斂心性,穿著裝扮,照樣富貴逼人,就差沒在臉面刺上,我很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