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的距離僅僅一步之遙,只需扣動預藏于吊襪內袖珍手槍的板機,便可以隨時殺人滅口。
但她沒那麼做,只怔愣與他四目交織。她犯了殺手最大的忌諱——優柔寡斷。這若是讓上層知道,她必死無疑。
須臾,那人無言且突兀地執起她的手,瞥了眼雪白細腕上的白金鏈子。
「你是——」她若有所悟。
糟!甬道上有腳步聲傳來。唐蓉急于月兌身,倉卒別過,又覺不該就此離去,她必須殺了他,摒絕後患。
猛回首,那人居然奇跡似地不見人影。!管不了那許多了,先完成任務要緊。匆匆推開雕花房門……更震撼的場面正等著她——他死了!
未聞慘叫、掙扎與槍聲,顏立民卻直挺挺地倒臥床榻,殷紅猶溫的鮮血,自他前胸汩汩直流。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唐蓉輕巧旋了身,從她潛入的夾層板逃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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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得好,你的酬勞。」中國方面派駐在清邁的連絡人張冀以十分嘉許的口吻,盛贊唐蓉漂亮完成任務。
他遞給她的是一張匯票,「錢已轉入你的帳戶,下一個任務是高坡的兒子高建成。」
「下一個?」這麼快?她連喘息的空檔都沒有。
這趟任務的完成,純屬「意外」,唐蓉可以不要那筆豐厚的酬金,但她必須保住性命,而保命最好的方法即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上層要你在清邁多待幾天,喏,高建成的資料全在里面,有問題再跟我連絡。」張冀加了句,「三天之內,殺掉他。」
她不能拒絕,仰首干盡杯中酒,緋紅血色立刻漫上她慘白的臉頰。
「沒問題吧?」
「當然。」有也不能說。
甭說開口婉拒,縱使輕蹙一下眉頭,數秒之內就會有顆子彈精準穿透她的咽喉。持槍「銷毀」她的,可能是張冀,也可能是某個躲在暗處的幽靈殺手。
每個殺手均必須時時提高警覺,他們隨時得殺人,也隨時會被殺,他們是死神的部下,鎮日得與恐懼危殆為伍。猶如一頭獵犬,永遠倉皇追逐,永無寧日。
唐蓉斂眉愁眸,沒入黑巷之中。
晚風梳揚她披肩的秀發,長巷闃暗冷寂,巷底一抹幽微光亮照映著她修長蕭索的身影,如一尊駭人卻妖艷的鬼魅……長長的暗影躺落地面,猶不停延伸……
悄無聲息地,另一道黑墨般的暗影重疊上她的。
「誰?」唐蓉靈敏察覺他的存在。
「分贓的。」男人粗壯的手猝不及防攔上她縴細的腰桿,剩余的那只手同時探入她的胸衣,取出張冀交給她的匯票。「這麼多呀,我要一半。」
「你到底是誰?」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唐蓉一身上乘武術可不是白學的。
但見他兩個起落,驟然回旋,招招都顯示出練家子的凌厲身手。
「讓你漁翁得利,大言不慚收下巨額佣金的代罪羔羊。忘了?」這男人來者不善,憑藉得天獨厚的孔武力道,輕易化解唐蓉的攻勢,逼她溫馴伏在他肩上。
是皇家飯店那個突如其來的大漢。唐蓉認得他的眼,和他始終從容自若的喘息。可怕的對手!
原來他是趕來分一杯羹的,不過,他對她手腕上的鏈子,興趣似乎更濃。
「要多少錢盡避開口,何必故弄玄虛。」唐蓉憤怒甩開他緊抓著她的手,卻徒然惹來他更使勁的箝制。
「全部,包括你。」那男子找著她的唇瓣,以匪夷所思的激情擁吻她。
唐蓉呆掉了,二十二年的生命,感情世界仍處單戀階段,委實沒有足夠的經驗應付這突如其來的場面。
在感化院時,每日受完嚴酷的訓練,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等待入睡時,她會給自己一段時間,自由自在地幻想與伊藤的初吻,溫柔纏綿的擁抱,想像在他厚重冬衣下的寬廣肩膀和扎實的肌肉,他擁抱的力量一定激越野烈得令人血脈逆流,心緒狂跳吧,就像現在……
唐蓉驀地一凜,奮力擅起頭,直視他的眉眼,「你是——」是他?
伊藤沒有放手的打算,以一記瘋狂綢繆的吻,默認他的真實身分。
「不,別——」她是天地難容的殺手,她沒有愛的自由。
「你欠我的。」即便飛逝了將近兩千個日子,他猶無法忘懷這個他花三百美金買下初夜的女子。
那日她不該爽約的,害他損失得更多,她應該做點補償才合乎公平原則。
「可……你說認我當妹妹。」被風掠起飛揚的發絲,飄散著甜蜜的香味,臉蛋因緊張亢奮紅得像個水蜜桃,仿佛輕輕咬下去就會滲出糖汁來。
任何正常男人面對如此秀色可餐的女人,難免會做出離經叛道的行為。
「確定是我說的?」天!那絕對是他說過最愚不可及的話。「OK,我收回。」
話一出口,如覆水難收,談何容易?
「來不及了。」她對他的思念化成一根利刺,深深刺進她的心髒,從沒有一種情感可以刺得她如此痛不欲生。
她在上蒼捉弄下成了一名殺手,不能有愛有淚、沒有自我的殺手。他們注定了須以悲劇收場。
「這得由我決定。」他將她推向牆垣,兩臂為鎖圈住她。「告訴我你的組織。」
唐蓉囁嚅著,間不容發的環伺,令她胸口一窒,亂了方寸。長達四年多非常人的訓練,在這一刻險些要瓦解掉。
極端混亂之下,忽地一道靈光閃過。她踮起腳尖,主動吮住他兩片教她魂牽夢系的薄唇,然後萬不得已,狠下心來,用力一咬……
伊藤驚詫方定,她已趁隙覓地逃逸。走得干淨俐落,未留半點痕跡。
第四章
美斯樂的隆冬最美,璀璨的櫻花綴滿山頭,宛似情人的眼淚,暈染上殷紅的血,拋向凡塵,賞給一個惜愛知情的痴男善女。
杰瑞站在山腰上佇立良久,直至殘余的一抹斜陽滑落地平線的那一端。在光線暗淡到幾乎無法辨識下山的小徑時,他才意識到該回位于清邁的住處。
恍然撞頭眺望,遠處霧氣已經很濃,而且逐漸在增強當中。
他不禁喟嘆,晚霞籠上白霧,真是難得一見的美景,竟使他忘了寒天野地,酷冷自每一處縫隙透進衣衫。古藤老樹上的烏鴉紛紛展翅回巢,濃霧驟增,以驚人的速度吃掉他眼前的能見度。
他走向母親送他的吉普車,忽然有個「東西」疾奔而來,將他撞倒在地,「砰!」地一聲連人帶相機一起跌落草叢。那可是他存了整整半年的零用錢買來的,可惜挽救不及,相機已然滾落山腰,三萬塊港幣付諸流水。
一陣忙亂後,他沮喪地回到車旁,才發現草地上躺了一名染滿血跡,昏厥垂死的女孩。
不好了,他的衣服上也全是血,不明就里的人會誤以為是他殺了她。巡看一遍,發現她正是飛機上的美麗女子,肩胛上血肉模糊,顯然受了很嚴重的傷,血仍不停地流。
「你怎麼啦,莫妮卡?」他巴望搖醒她,可惜她已垂軟無力。
莫妮卡是唐蓉的英文名字,組織還幫她「搞」了一個新的身分——東方企業集團總裁機要秘書。
杰瑞扯下襯衫上的一塊布料為她止血,匆匆包扎完畢,立即將她載往山下的醫院。
美斯樂距離清邁市區街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其間絕大部分是人煙稀少的荒郊僻野,上哪兒去找醫院?
車子開至中途,杰瑞才想起隨身帶有急救藥包,以備不時之需。他把車子停在茶園旁,取出消毒藥水和消炎粉幫她處理傷口,還好傷口不深,血也止了,用繃帶仔細包好,應該已沒有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