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樵微蹙濃眉,下意識地低頭察看地上氣息奄奄的女子,不想這隨意一瞟,竟讓他平靜的心倏地狂跳,哇!她好美,就像仙女下凡一樣耶!
「煩勞拉我一把,好嗎?」杜飛煙不避男女之嫌,大方地伸出玉手。
「是。」美人央托,焉有拒絕之理,他不假細思立即扶著她的手臂;穆府的爪牙立即蜂擁而上,企圖阻止,但都被他輕易撂倒,踹到大樹下納涼去。
「你……還好吧?」
「暫時還死不了,放開我!」她心想又是一個登徒子,如果她還有氣力肯定會……咦!她怎麼連隨便想想都沒力了,荏弱的身子骨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得借他的手勁撐持著。
「姑娘住哪?我送你回去。」
「多謝,我住……東前街杜家──」
「你是杜萬里那勢利兒的家人?」段樵立刻一臉嫌惡,也不理會杜飛煙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的身子,霍地將手抽回,任由她再度跌回大馬路。
「算你明白是非。」穆天魁見機不可失,趕緊鼓動如簧之舌,極力造謠生事,「杜萬里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他女兒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爹是兩江總督穆邦雄。」
「所以你也不是個好東西。」怎麼今兒個他見到的全是「壞胚子」?段樵眉頭皺得更深了。
「段公子,你誤會了。」在旁邊已經忍了很久,還一路跟著到這兒察看情形的面鋪掌櫃,乘機大膽但小聲地進言︰「那杜大小姐和她父親完全不一樣。」
「你嚼什麼舌根?」穆府管家揮掌就想打人。
好在段樵攔得快,否則,馬路上又要多躺下一個人了。
「喂!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居然見死不救。」杜飛煙火大了,背著他道︰「怕事就閃到一邊去,我杜飛煙不希罕你的假仁假義。」
話聲甫落,她整個人已被段樵抱起扛在肩上。
「讓開!」
穆天魁只盼望快快送走這尊惡煞,連忙閃到一旁,讓路給他過。
可惜煮熟的鴨子白白飛走了,他恨得咬牙切齒,差點因而內傷。
※※※
穿過花市街、井亭椅,從清河街後錢塘門,到了保椒塔寺,杜家莊就在附近。
這兒山明水秀、鳥語花香、淡煙籠罩,實在不像「賣女求榮」、「奷佞小人」住的地方。
「到了。」段樵把已經晃得七葷八素的杜飛煙放在青石台階上,轉身便要走。
「我的傷口必須先上藥。」杜飛煙蒼白著小臉,怔怔地睇視著他。「除非你想見死不救。」
「你家那麼有錢,不會連個大夫都請不起。」這女人美則美矣,但是好煩人的!
段樵已沒多大耐性陪她窮磨菇。
「我爹巴不得再把我送回穆天魁那個惡棍手中。」
「那又怎樣?」救她月兌困,段樵自認已經很夠義氣,難道還要替他們父女排解糾紛不成?
「那表示我這一回去就會恨慘,你還听不懂嗎?笨蛋!」杜飛煙認定他是故作懵懂,氣得口不擇言。
「啪!」段樵老實不客氣地朝她臉頰一巴掌摑過去。「這世上除了我娘,誰都不許罵我。」
「我……我已經傷成這樣子,你還打我?」杜飛煙委屈地擬出兩湖清淚。
「又不是我害你的。」段樵自認無辜,怒火跟著兀冒。「你要再亂耍潑辣,我丟你到荒郊野外喂狼去。」
「你──」沒想到世上還有比她更凶更暴戾的人,杜飛煙一口氣提上來,良久才咽了下去。「你走!我寧可痛死,也不要承你的恩情。」
「不必自命清高,我不會因此就比較看得起你。」他「涮」地抽出一柄匕首。
「你想干什麼?」杜飛煙花容失色,冷聲問道︰「我不會任由你欺凌的。」她使勁表現得堅強,但疼痛與饑餓讓她露出令人憐惜的柔弱。
「想活命就乖乖不要亂動。」段樵看她兩手均是輕微抓傷,不該疼得那樣,猜想可能在強力拉扯之下,傷了筋骨。看她四肢活動自如,他猜想傷處應在胸前肋骨。
「放開!」使出最後一點力氣,打掉他橫過來的長臂後,杜飛煙虛軟地癱在石階上,再也無法動彈。「你敢非禮我,我會議你死無葬身之地。」一雙美目寒冽如刀,直刺他的眼。
「想比斗?我段某人隨時候教。」見識了她的凶悍,段樵這回抓得更緊。
「你卑鄙、無恥、下流……啊!」
他……他居然、居然按向她的胸口──杜飛煙眼前一黑,登時昏了過去。
「果然震斷了肋骨。」段樵自責地敲了下腦袋,都怪他粗心大意,沒注意到她已負傷在身,才會扛著她走了那麼一大段路,以至于……
這下子,不救她也不行了。
段樵苦嘆好人難為,不得已抱著她離開杜家莊,返回位于城北郊外的宅院。
第二章
此處是他娘留下來唯一的遺產,原本是塊貧脊的雜糧地,經他歷時五年的改建之後,如今成了風格別具的大宅院。
屋子雖大,但因乏人照料,灰塵、蜘蛛散布得好不荒涼。
段樵花費了一番功夫,才大略整理出兩間廂房來。
把杜飛煙放在其中一間的床榻上,看著她如畫的眉目,他心里居然有些兒莫名其妙的顫動。
唉!凶婆娘,他還是少理為妙。
趁她昏迷末醒,趕緊替她療傷才是重點。
他的手才觸踫到她的襟口,又不免躊躇起來。人家是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他怎能……
「嗯哼!」也許是傷勢太重,昏睡中她依然痛苦的申吟。
罷了,救人要緊,管不了那麼多了。
一一解開她衣裳上的盤扣,段樵再度被她的雪膚凝脂,震撼得心緒狂跳。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坐懷不亂……他像念咒一樣的喃喃自語,勉強定住心神。
她胸前的肋骨一共斷了兩根,他為她接回原位,還用木板將其定住。待重新為她穿好衣服,才發覺她從臉頰到腳踝,不是瘀青紅腫,便是擦傷破皮,于是他一一照應過,待包扎完畢,心想大功告成,可以好好休息一會……他的雙瞳卻不經意地瞟向她凌亂不整的衣衫……
某個認知瞬間砸入他疲倦已極的大腦,他霍地跳起來,退了兩大步,黝黑的面龐滿是紅潮。
他把人家千金小姐的身體全看了,也模遍了,這……該如何是好?
不善應對,更拙于處理男女間事的段樵,幾乎是倉皇地奪門而出,沖向庭院。
這形同毀了人家姑娘的名節,即使此刻只有天知地知和他自己知,但事實終歸是實,杜飛煙遲早也曾發現。她會諒解他是情非得已的嗎?
他怔忡地看著自己雙手,憨然的苦笑……
猶似雷殛流暢全身,在可恥的快感拂掠後,良心的忐忑正毫不客氣地凌駕上來誅伐他,使他連忙將雙手直往身上搓,想把那種軟軟的、甜膩的感覺搓去。
他並不認為自己配不上杜飛煙,以世俗評定的條件,他尚且有資格瞧她不起呢!
可問題出在他根本不想要她,像她這種凶巴巴的女人最教男人反感,他寧可要一個相貌平庸,但知書達禮、溫柔婉約的妻子,也不要天天像上戰場,得隨時隨地準備和她廝殺一場。
可是……他看了她的身子呀!是不是該加減負一丁點責任呢?
段樵苦惱地陷入二十六年來最大的困境之中,他如木頭人般地佇立風中,不斷地、重復地長吁短嘆。
※※※
自寤寐中幽幽轉醒,身上的疼痛便攀上知覺,不留情地張牙舞山起來。理智要她醒來,但肢體的貪戀卻又讓她窩回被褥里。
好香!
是初春才摘的「蓮花茶」的氣味,她從小錦衣玉食,對于上等貨色無不知曉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