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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的不是我? 第3頁

作者︰黃蓉

「你不要在這瞎攪和,我和吳大嬸還有重要商量呢。」

「怎麼商量不是一樣回到老問題,難不成你臨時去領養個女兒?」其實方苡築心里自有盤逢。橫豎早晚要嫁人,既然不能嫁經似目中理想的伴侶,那不如趁此機會狠狠反將季靖軒一軍,讓他知道她不是沒人要;此外,她還可以幫亦築一個大忙,讓她得到留在家里心養病。這招報復兼行善的方法或許有欠周詳,但她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考慮了。

「你這孩子!」方太太氣不過,伸手擰向她的腰際,竟被算命的老太婆一把攔住。

「這孩子的命大有文章。」她喃喃咕噥了兩聲,唱起她的身世來,極其流利地︰「算得你年二十一,無端驚動紅鳥星……只可惜,只可惜——」她口吃似的纏住舌尖,「可惜」了半響硬是沒/士下說。

苡築壓根不相信江湖術士這些個騙人的把戲,所以並不計較她畜意隱瞞了什麼。

「二十一,我今年正好是二十一。」她猛然起身,以一副慷慨赴義的神情睇向她娘。「明兒橫豎得有個人上花轎,就是我去吧。」

「司……」

「放心,我不怪您,也許……真的是命吧。」苡築朝大伙點點頭,準備上樓稍稍哀悼一下,忽又不知想起什麼,倏然轉身。「屈家的人知道這事嗎?萬一他們不滿意我——」

「滿意滿意。」吳大嬸經老太婆暗示後,馬上堆出啟人疑竇的燦爛笑意。「屈有老家太太一向好說話,他們一听你還上過大學,欣喜都來不及了,哪還會有什麼意見?」

「那……屈扶風他本人怎麼說?」論容貌「才德」她是絕對比不上亦築的。屈扶風這人品性、涵養如何縱使未曾听旁人提起過,但,食色性大,他又是富家子締造,難保不會以貌取人,和大伙一樣嫌棄她。

季靖軒也不說了,本杭州恐怕只有他一個人願意對她好?想到這,苡築一股無名火又燃了上來。臭男人!

「他?他能說什麼?他……呃,我是說,他比他父親要開明,還清楚娶妻娶德的道理,當然就……舉雙手千萬嘍!」

是嗎?

苡築怎麼覺得吳大嬸過度夸張的肢腳動作假假的,她有啥內在美屈扶風怎會知道?

懷疑歸懷疑卻也無法具體指出不對勁的地方。嘿!那屈扶風會不會長得嘴歪眼斜,或缺手斷腳的?

「好好好,咱們就這樣說定了。明日清晨卯時三刻,屈家的花轎準時過來。別忘了,不許後悔呀!」吳大嬸活像資深老鴇,一路呼風喚雨轉出「方氏麻油行」。

屋里剩下方太太和苡築母女無言相對。

一大段空白之後,方太太才問︰「你下定決心要那麼做?」

「事到如今還能打退堂鼓嗎?」苡築心如死灰,無精打采的跌回綺子上。

「沒人逼你強出頭,你要是不肯,娘也不勉強。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這個做母親的平常即使老愛叨念你,可從來沒有少疼你一分。你仔細琢磨,想通決定了,就到我房里來。」

亦築默然容進太師椅背里,兩眼空洞無神地平視著夜幕逐漸垂落的街底。

「你真的要拿終生的幸福開玩笑嗎?」她一遍又一遍的自問。那個叫屈扶風的究竟長得怎生模樣?萬一是個大爛貨,萬一其貌不揚,萬一……

哎!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都很難比季靖軒那表里不一的偽君子糟;更何況,她比亦築緊張,也較能吃苦,萬一真有那個萬一,她應付起來熱必比亦築輕松許多。

她稍加思索,沉重的心緒已作了重大決定。听說屈家老爺腰纏萬貫,光是銀樓、錢莊、綢緞鋪子就有好幾家,嫁給屈扶風等同于嫁給金山銀窟?有什麼不好?矣!她終于要變成有錢人了,只沒想到是在此種情況之下。

起身走進亦築房里,見她蒼白的小臉猶如酣然入夢,她竟然哭了。她哭不盡然為了悲哀,許多時候,悲傷是沒有用的,因為一切掌握在她的手中。

反而是一種難以言喻,如釋重負的愉悅。她總算可以為這個家盡點心力,總算可以向自己那不怎麼光彩的初戀說再見。

她緩緩推開母親的房門,她娘坐在雲石桌邊,桌面上擺著屈家遣人送來的三茶六禮,滿滿一大桌金銀珠翠,象征他們的財大氣粗。

「想通了?」她娘悶著聲問。

苡築木然點點頭。

她娘深深望她一眼,才道︰「那些聘禮就全是你的

「不,你留下,姊姊的病還要花好多錢呢。屈家有錢有勢,嫁過去還怕餓著嗎?」她大而化之的性子,原就不喜歡那些胭脂花粉,瑪瑙綢緞。

「就是因為他們是大戶人家娘才越發越不放心。屈家太太明著說,他們要的媳婦既要出身好,又要會寫會算,相貌也不能馬虎……苡築,娘知道你不丑,就是臉上這些雀斑生壞了,將來人家要是嫌你……」

「誰敢娘我,我打爛他的嘴。」被季靖軒激怒的無名火,這會兒又沖腦門,燒得她眼冒金星。

「瞧你,驢子脾氣說上就上。」她娘把一只翡翠玉環套進她手腕,頸項擊上一條純白金王墜鏈子。「娘沒別的好給你,就這些了。雖說你爹是清朝遺老方子珍的後代,圖了個好家世的名聲,其余的就只剩兩袖清風了。」

「我知道,這些年我堅持繼續念書,耗費好多錢。這些聘金就算女兒的一點心意。」她把項鏈取下來,交還她娘。「留著將來給亦築,我這粗魯人,帶著也嫌累贅。」

第二章

是夜,她翻來覆去,床板格格作響,不知挨到何時才淺淺入睡。仿佛才那麼一下下功夫,天又黎明,小販推著木輪車轔轔地在石子路上輾過,清冷的聲音劃出晨間的冰冷,里里外外均是潮濕朦朧的灰色。

她娘輕聲將她喚起。是時候了,她得在花轎到來之前,梳妝打點完畢。透過亮晃的鏡面,苡築瞥見母親眼角濡濕的淚痕。

她抽出袖底的手絹,替母親拭,然,手尚未縮回呢,新的淚珠重又涌出。

「娘,別擔心,沒人欺負得了我的。」

方太太哽咽地吸一口氣,將一包白緞里著的物事塞

到苡築手心。「你爹給的。」

「他人呢?」那東西拿起來沉甸甸的,想必是金銀之類的首飾。「在樓下。」

她爹比她娘還寵著她,這招「李代桃僵」之計,讓他足足難過了一個晚上。

「大早就喝酒,不怕傷身子?我去說他兩句。」她和她爹一向很「拜把」,像一對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所以她三不五時的沒大沒小她爹從來不計較。

「你安分點,乖行待在房里不要亂走亂動,再不到半個鐘頭屈家的花轎就到了。」

「只剩那麼點時間,你也不讓我去向爹跟姊姊話別?」苡築嘟囔著把嘴翹得半天高。鏡子里現出那濃妝艷抹的女子簡直不像她,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當新娘子一定要這樣嗎,弄得人不像人?

「亦築還不知道這事。半夜醒來過一次仍燒燙得厲害,直折騰到天快亮了才勉強睡去。反正三朝回門那天,你們盡可以聊個痛快;至于你爹……說了比不說慘。他從小拿你當兒子養,只差沒寵上天里去,這會兒去找他,除了哭,還能說什麼?」

听她娘這一說,苡築的心情瞬間滑人谷底。明明是一樁善事,卻攪得悲悲涼涼。認真說來,她才是最該抱頭痛哭一場的人,可,她連哀傷的心情都沒有,腦海里混混沌噸,掏空了似的。

「來了,來了!」吳大嬸尖拔的嗓門,擾醒了一室的沉默。「前面的人請讓讓,讓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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