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綾絹瞟向兩人,不禁愁腸百轉,「咱們被打到宋朝這一層,罪行應該不算太大吧!」
「啊?」老伯伯被問得一頭霧水,「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那我換個方式說好了。」反正來都來了,縱使是上刀山下油鍋,起碼得把目前的狀況搞清楚。「地獄不是一共有十八層嗎?咱們這算是第幾層?」楚綾絹自信做過的好事比壞事多,經過一番加減乘除,她應該不至于被分發去接受酷刑才對。
「地獄?」老伯伯和老婆婆忍不住相視而笑。「咱們兩者過的日子的確跟在地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我們還沒領到投胎許可證。」說完又是噗哧一笑。
楚綾絹被他笑得有點不自在,如果這里不是地獄,那她好端端的,怎麼會跑到宋朝來?
回畔凝向窗前,一抹殘月正自如勾,冷冷幽幽地散發著暈黃的光芒;往近瞧,竹影幢幢,隨風搖曳,追不盡的森然魅氣,令人不寒而栗。
是了,只有鬼魂才會在三更半夜出現,他們一家是故意安慰她的。想著想著,不禁潸然淚下,嘿!表的眼淚也咸咸的!就不知道怕不怕痛?咬咬手指頭看看,「啊!好痛!怎麼會?」她大叫一聲,瞪著杏眼,曾向二老。
霎時間,三個人六只眼楮,轉過來溜過去,各自將惶惑與錯愕攪在一起。
「我沒死?」
「老天爺保佑,沒有。」
「你們也沒死?」
「上蒼作弄,還死不了。」
「但我們卻活在宋朝而不是明朝?」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是嗎?是命嗎?
楚綾絹依悉彷佛記得那一夜……她率領程桂子等人到趙員外家「作案」,結果失風讓姚捕頭一掌擊中天靈蓋……然後……
若非姚捕頭有妖術,就是……就是她撞邪了。
不行,得出去探個究竟。
「你仍執意要出去?」老婆婆跟著走到門邊。
「嗯,我去瞧瞧……熱鬧。」秦檜嫁女兒,想必熱鬧得很。按楚綾絹多年的作案經驗推測,越熱鬧的地方越多油水也越容易「下手」。
「可是你的身子撐得住嗎?」老婆婆十分尷尬地抿嘴道︰「這些天剛好沒米了,所以……只喂你吃了些湯水,我……」
「不要緊,我身子骨一向硬朗得很。」話聲才落,肚月復馬上抗議她言不由衷,嘰哩咕嚕地響徹雲霄。還好,她的頭已經不那麼痛了,扭動扭動四肢,也都還堪使用。「兩位暫且在家里等我的消息,我保證不出一刻鐘一定帶好吃的東西回來報答你們。」
老伯伯慘然一笑。「姑娘只管好好保重身子,至于我兩老……」談話間,斗見淚光模糊了他的雙眼,老婆婆也一樣,全透著極度的、罕見的哀傷,「我們……苟活于世,誠屬多余,又豈在乎吃或不吃?」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
楚綾絹疑惑地問︰「莫非兩位老人家遇著了什麼傷心事?」
老伯伯長嘆一聲,只是搖頭不語。
拜托,有話可不可以直說?再拖個一時半刻,她包準會餓死在這間小柴屋里。
楚綾絹磨蹭了半天不得要領,只好說道︰「在下敝人我,既然承受了兩位善心人士的救命之恩,自當苦心竭力泉涌以報。說吧,甭客氣,任何疑難雜癥,盡避說出來大伙研究研究,或許能想出了個周全的對策也說不定。」
老伯伯頹然失坐,「人死不能復生,尚有何法可想?」
喲!挺嚴重的,居然已經鬧出人命來啦!
楚綾絹一凜,忙追問︰「誰?府上什麼人讓人殺了?」
「是……」老婆婆未語淚先垂,「是我那可憐的孩兒。」
「為什麼?他作奸犯科,欠債不還,或是營私舞弊教人逮個正著?」除此之外,尚有何事需要賠上性命的?
老伯伯哀慟地搖搖頭。「他只是因為娶了一名妻子,就惹來了殺身之禍。」
這可難辦了,結婚生子對楚綾絹而言,仍舊停留在「望梅止渴」的階段,至今尚無機會親自體會,當然更難以想象他們的媳婦是用什麼招數讓他們的兒子蹺瓣子的?
虧她闖蕩了半個大江南北,竟是頭一次踫到這麼棘手的問題。
「你那個媳婦,是不是……跟你兒子感情不太和睦?」
「他們兩人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怎會感情不合呢?」
那……曖喲!這倆位「老伙仔人」實在有夠溫吞的,什麼話不一次講清楚,非要楚綾絹問一句,他們才肯答一句,如此下去,問到天亮也問不完。
「既然他們那麼恩愛,理當白首偕老才是,又為何夫妻反目呢?」
「姑娘誤會了,」老伯伯道︰「殺死犬子的不是我兒媳婦,是……是……」莫名地,他的神色變得驚恐,雙手亦略微顫抖。
楚綾絹饒是冰雪聰明,也猜不出其中的原委。
「是……是秦相國的長公子秦沖之。」
秦沖之是何方神聖?「他該不會無緣無故殺了你兒子?可不可以麻煩你將整件事情從頭到尾,原原本本的說清楚?」
老伯伯蠟黃的雙頰抽搐了一下,連咽數口唾沫,才沉聲道來︰「上個月十五,犬子正好將我兒媳婦娶進門,就在當天晚上,秦沖之率領一隊士兵,踫巧路經寒舍,在外頭吵嚷著討水喝。我內人見天色已晚,好心請他入屋里歇息,孰料這個狗畜生!」
「老頭子,當心禍從口出。」老婆婆似乎余悸猶存,忙出言制止他丈夫。
「怕什麼?」老伯伯不提還不氣,一提起來便怒不可遏,「大不了咱們一道去見進兒,也省得在這兒苟延殘存,惶惶以度日。」
「對對,不要怕。」楚綾絹擔心他們再扯下去,她真的會餓得不省人事。「狗畜生算客氣了,要我就叫他們狗雜種。」
雜種有比畜生難听嗎?呃……這個咱們暫時不予研究。
練老先生很滿意她的反應,繼續道︰「這個狗雜種兄我兒媳婦長得有幾分姿色,竟然意圖染指。雖然犬子全力反抗,又哪里是他的對手?最後不但賠上了一條小命,連我兒媳婦也讓他強行搶回相國府。」
「混帳東西!」楚綾絹忿然一掌擊向桌面,沒想到那桌子不知是材質太差,或是老舊腐朽,居然應聲缺了一大塊。
「女俠?!」練老先生見狀,倉卒拉著他妻子雙雙跪下,「求女俠為小老兒作主,替犬子報仇。」
「起來,起來,別折煞我。」楚綾絹的正義感向來特別發達,如今踫到這麼違悖天理的事情,就算人家不求她,地也勢必會同仇敵愾,義不容辭地蹚這淌渾水。
「告訴我,相國府在哪里I?」
「姑娘豈會不知道相國府在哪兒?」
「我……」怎麼解釋呢?說她是不小心從石頭縫里蹦出來,所以啥事都不明白?還是其實以告?算了?沒人會相信的。楚綾絹不得已,苦笑著解釋︰「因為我是從外地來的,所以呢……」
「是啊,我倒忘了。秦檜一共建了二處相國府,一處在臨安、一處在興隆。」
練老伯冷哼一聲,表示他的不滿。「秦沖之就住在杭州的府邸。你從寒舍出門,朝小路直走到西湖畔,向左過了一座曲橋,再往南行,約莫半里路,便可見到魏峨聳的相國府。」
「好,我這就去找他算帳。」
「何妨再緩幾日,等姑娘的傷勢痊愈之後再去不遲。」
有道理,最重要的是她現在饑腸轆轆,怕連三分功力都使不出來,怎麼有辦法去大鬧相國府呢?
「不如我先去弄點吃的回來,咱們祭好五髒廟好辦事。」
「弄」這個字眼,兩老不太能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