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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瀾 第25頁

作者︰黃昏

調侃的兩人沒有遵循大人旨意,只是笑個不停。

「看來頂多是純情地牽牽小手,連初吻都沒有——」得意忘形的聲音已有擴大的趨勢。

「你們是酒還沒喝醉是不是?」遲沃川笑,拿起桌上的酒瓶拔了塞子就往他們身上淋。

兩人大叫著彈跳了起來,開始反擊。

遲沃川躲過酒水飲料的流彈,一邊笑一邊抓過旁邊的人做擋箭牌,直退到京闌旁邊,一把拉起就跑。他們逃出混亂圈躲入舞池,留下里面被波及到的人繼續混戰,殷其雷和林萻陷入被包抄的悲慘局面。

「要跳舞嗎?」

「你邀請我?」

「算是吧。」京闌笑,「不過我只會走男步啊。學校跳舞社嚴重陰盛陽衰,我這種身高向來只有充當男生的份。」

「這種舞跳了會老一百年,我也不大會。」遲沃川捉著她的手比了比,「再怎麼樣我都比你高一大截,叫我當女生是死沒天理了。反正燈光那麼暗,亂跳也不會被人家察覺的——跳就跳了!」

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手搭上,走了十幾個節拍之後,京闌便知道他不是故作謙虛。

踩腳、錯步……把什麼浪漫氣氛都掃光光。

「你舞跳得實在很爛。」她毫不客氣地評論。

「那要看什麼舞,條條框框太多的我當然不行。」他毫不介意,「要不是你邀請我,我才不會來出丑。」

「是出丑嗎?那就不用跳了。」

扣在她腰上的手一緊,把稍稍退離的她又帶近了來。她嚇了一跳,抬頭看他。

「先別忙著走。」他說,詭笑的臉微側著,眼楮盯著旁邊一對,「快到慢四了,等會兒有世紀奇觀可以看。」

「什麼世紀奇觀?」她好奇。

他低頭指導她︰「看到冷柏、王亦他們沒有?」

「看到了,怎麼樣?」燈光雖然昏暗,找人還是很容易的。

「盯牢目標物體,等會兒跟著他們轉,別撞人,機靈點。」

她莫名其妙,只得點點頭。

正在這時,慢四的音樂響了起來,全場的燈光倏地暗下,他們的視覺里只剩下重重的儷影。

「過來。」遲沃川小聲地說。

她跟著他全場亂轉,根本已經不是在跳舞。

冷柏和王亦就在不遠的地方停下,然後小蚌子的那個便被摟離了地,兩個頭的影子貼在了一起,久久沒有分開,並蒂蓮的花跟隨著音樂的節奏綻放到盡頭。

模糊里,是溫柔的煽情。

十幾分鐘後,燈光大亮。

「又不是你在接吻,你臉紅什麼?」

京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無聊。」想不通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男生。

「哪里無聊?除了電影里,哪有機會見到這麼默契般配的一雙?」他辯解。

「非禮勿視有沒有听過?」

他笑︰「哈,你敢說你剛剛沒有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她微微惱怒地推開他︰「還說,跟你這種白痴跳舞還不如跟猴子跳。」

他趕了上去。

「好大的侮辱啊,不會跳又不是我的錯,等我到七老八十了再跟你跳這個吧。」一只手臂張開攬住她,很自然的動作,就像對待哥們兒一樣,「去‘群魔亂舞’,我還是喜歡那邊。」

「熒惑」的隔音效果相當好,至少「群魔」與慢舞廳獨立成互不干擾成兩個世界。

截然不同的音樂風格,那邊是和緩寧靜的港灣,小船悠悠駛入,這邊是夏天午後狂風暴雨的節奏,瘋狂敲打著人心,催促著心跳的節拍合上相同的頻率。進入那一瞬間,隨著台上DJ大喊人群便涌了過來,在忽明忽滅的光里掙扎求存。

听覺上、視覺上、感覺上,絕對是個大大的沖擊。

京闌一時間竟然無法適應,輕微地劃開雙臂,卻像是春日煙水湮沒,被驚濤駭浪吞到了深潭底的角落。

「在這里沒有人的手腳是束住的,你不需要顧慮什麼,跳得再難看我也不會笑你。」遲沃川的話流失在嘈雜震撼的音樂聲中。

他是屬于這里的。

他面對著她退入那熱力四射的光芒群落中,頎長的身影矯健靈敏得像頭豹,不需要一點花哨,也不需要造作,仿佛這里的喧囂就是原始的歸宿。一切都是現代人工的附加效果,卻矛盾地在水泥鋼筋的叢林里,為困于電氣鳥籠的身體和囚于文明枷鎖的靈魂找到了釋放的空間。

酒精仿佛在腦中發酵了。

血脈里的流動變得急促而紊亂,叫囂著要沖破軀殼的束縛。

他隔著隨節奏閉眼搖擺的人群望著她,黑黯的眸里有著某種誓言的邀請。

長久的凝視,勾魂的魔力,就算是墮落的深淵,也能引得她不顧一切地投進來。

她听憑著樂感,開始隨意伸展修長的肢體。

步步索魂,步步接近。

達爾文的觀點還是沒錯的。人類自獸類進化來,文明的泉水洗滌過原始的形態,澆築成現代社會的規則規律。然而不管蛻變千年萬年,隱藏在心底隱秘處的,仍然是對于自然的渴求。在某一程度上,人依然是獸,在桎梏壓抑里,扭曲的野性隨時張望著一個發泄的出口,尋找沒有高樓大廈遮蔽的曠野國度,放任感覺、收起理智,幻想翔魚的鰭尾,海洋的深奧,飛鳥的翅膀,天空的廣袤……

那種感覺,好像是失落一個自己,又找回另外一個自己了。

她依附上他狂野的步調,開始追趕,開始超越。

他們眸光膠著,靈魂的焦點似乎在同時重疊。那樣炫目超然的色,那樣糜爛頹廢的彩,像成了宇宙的重心,把四周的天體都以超光的速度吸納。

但在他們眼中,周邊的人群都已經消失了,連建築的阻隔都不再存在,空間回復到了天地未分的空靈狀態。紅塵喧囂的最頂處,忘我的極至。

貓科動物特有的侵略氣息,危險而尖銳。縴弱的表象下,竟然也燃起野麗剽悍的力量。他回身似凶猛的追逐,眼鏡蛇一樣的微笑撩過。魅影里,眼楮的熒光被剪成閃電一樣的片段。

陰暗越來越密集,兩性的族群開始被區分,沒有人是存心的,就像是飛蛾撲火那樣的本能。外界的打擾從來都不是誘惑,他本能警覺到了自己與伴侶被窺伺的危機。肢體的語言無形中變換了,引領著忘乎所以的她朝焦點的邊際運行而去。

異性的身體阻礙了她原本放任的肢體,她由熱力翻騰處退入了沒有光源的角落。

他發上的汗水甩落在她的臉上。

「怎麼了?」她喘息著問,神志仍然在飛行的高空擺蕩,沒有回歸本位。

他靠著她站著,下巴頂著她的頭頂,呼吸浮動︰「別告訴我你是第一次來蹦迪。」

「是第一次。」她知道自己跳得好。

他低下臉對著她︰「有沒有什麼感想?」

「干嗎?」她笑,「跟跳慢舞是很不一樣啊——很痛快,很自由。」好像什麼都可以借助這樣的方式宣泄出來。

「我第一次來時跳了一場,覺得好像快跳死掉了一樣。」

「有那麼夸張嗎?」她還是笑。

他的表情卻那麼認真,凝視著︰「在這里,我們是天生的一對。」

突然,他偏過臉。

她以為他要吻她了,緊張地將眼楮閉了起來,但是久久等待的感覺卻又像教堂前玫瑰花的落空,他促狹的笑聲帶著呼吸響在她的耳畔。

她張開眼,被愚弄後的惱怒正要發作,清晰有力的三個字扣進心門。

「我愛你。」他說。

比吻更令人驚喜的禮物。金屬鏗鏘的音樂像湖上的浮萍遠遠漂走了,退成眼簾里無意義的灰色影子。

想象過他表白的樣子,卻沒料到是這樣的措手不及和直接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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