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在純粹愛情的宣言里,沒有任何標準,年齡差距和社會經驗都會變成虛無的零。
王亦有她說不出的心事。
冷柏也有他曾經的掙扎。
就像填寫的那首《相愛》,從塵埃的洗淨到靈魂花朵的綻開,必然有他們走過四季歲月的足跡。同一頻率的呼吸,看似簡單,卻容不得一點默契的偏差,零點零一秒的靈犀遲到,失誤便是咫尺天涯。
直到快七點,舞台的電線音響以及燈光設備才搞定,遲沃川與一群男生滿頭大汗地從下面的工作室鑽出來。
「搞這種設備電器的東西,還是小川行,惟照先前簡直在瞎弄嘛。」其中一個一身黑的抱怨,是海闊。
「冷柏,我們先上去試試效果吧。」林萻走在後面,跟最後出來的說。
那個男生抬頭看來,很「白馬」的一張臉,很「黑馬」的氣質。眼神與王亦相觸,是笑。
「王亦,彩帶買了沒有?」海闊問。
王亦「啊」了一聲︰「其雷不是說他來的時候會順便帶來嗎?」
海闊笑︰「阿白,你哪次見殷其雷記得這種事情?那小子一見街上的美女,祖宗十八代都會忘光。」
「這樣啊,那我現在去買好了。」她站起身。
「海闊最欺軟怕硬,王亦有人撐腰,他也敢惹?」遲沃川插嘴。
「你別去下。」冷柏朝著王亦說,「已經跑了一下午,讓別人去跑,大不了不用彩帶。」
丁惟照海闊他們四人怪笑起哄,叫得最響的是遲沃川。
冷柏捉著他的後領,推了一把︰「臭小子,你去買。」
遲沃川說︰「體恤冷老大一片憐香惜玉之心,小的領命;可否請老大賜同行者一名,以解路途寂寞?」
王亦也笑了︰「叫京闌陪你去好了。」
一出去走就是幾條街,兩家禮品店里的歡樂彩帶搜刮一空。
七點多的天空已經暗下,城市夏夜燈的華妝初上。從天橋上看,路燈揮出游離的幻彩,半邊天照亮;車陣的燈光連成排,從天的那一頭一直延伸淹沒在另一個盡頭,火龍流動,繁華的氣息愈重。
因為是理所當然的存在,從來沒想過這麼貼近地去感觸過夜的迷離。
一個挎著籃子的小女孩大著膽子靠了上來。
「哥哥,買朵玫瑰花給女朋友吧。」
遲沃川先是條件反射地看了看周圍︰「你跟我說?」
「怎麼賣?」京闌問。
「五塊兩朵。」女孩子乖巧地答,「姐姐,買一朵吧。」
京闌掏出錢買了兩朵。
女孩子卻亦步亦趨,不肯離去。
遲沃川突然轉身說︰「你籃子里還有多少玫瑰花,都賣給我吧。」
京闌看著那個籃子,里面少說還有三四十朵,五塊錢兩朵——浪費金錢。
「玫瑰花謝得快。」她提醒。
她才不要捧著這麼多花回去,會被王亦他們笑死的。
「什麼花都會謝的,我就當做好事。」遲沃川買下花,女孩子興高采烈地跑掉了。
「白痴。」京闌輕罵了一句,心里已經在想著等會兒收了花要怎麼說。
玫瑰花是情人的花,他送了不就是種表白嗎?她如果說聲謝謝會不會太奇怪?但是不說謝謝她又該說什麼?他會不會趁機說那三個字?她該不該這樣沒矜持地回應他?
她心又跳得厲害了,胡思亂想里看了他一眼,他卻半天沒動靜。
她咬著唇正在疑惑間,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對過來的眼楮閃亮得可疑。
「你——想說什麼?」她的心髒快負荷不了這樣的緊張了。
「我想說——你等等。」捧著一大把火紅的花轉身便走進旁邊的一所燈火通明的基督教堂。
她頓時不能理解了︰「遲沃川,你干什麼去?」
他回頭笑得絕對無辜︰「獻花啊。」
咯 !一塊大石頭當中砸了下來,讓她暈頭轉向。
原來前面的少女情懷竟是自作多情、美夢一場。呆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燈火里,她越想越丟臉,越想越好笑︰「遲沃川,你去死!」
「干嗎叫我去死,我現在還不想上天堂啊。」他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回來,「星期天晚上,里面正在做禮拜,要不要進去看看?」
「不要。」她僵著,深覺面子的失落。
「你好像不高興。」他不死不活地來撩撥著虎須,「剛剛還是好好的,怎麼了?」
「我沒不高興。」她甩頭就走。
「真的?」他追了上去,「口是心非。」
「亂講。」她回頭假做了個笑,心口的氣憤卻像啤酒泡沫在翻冒。
「你是不是以為我那束玫瑰花是買給你的?」
她惱羞成怒地站定︰「那麼俗氣的花誰會喜歡,你白送我也不要。」
他停在她身旁,一下子靜默了,瞅著她漲紅的面孔︰「你怎麼那麼死要面子的?承認了又不會是地球末日。」
手自身後伸出來了,遞到她面前的竟是一枝含苞的玫瑰。
她呆呆盯著花半晌,心情起落得太快,一下子不能夠適應這樣的轉變。
「喂,傻了?」他把花塞在她手中,振振有辭的,「你看,剛好湊成三朵,很有誠意;要是一大把的話,倒顯得很濫情。」
她低下頭忍不住偷偷地笑。
「不生氣了?」他促狹,「剛剛誰還說白給都不要?」
「混蛋!」她舉起三枝花一把打了過去。
他機靈地逃閃,喊著︰「那是特地撿出來的三枝,打壞了就沒了!」
笑聲在流動的燈光里散逸,映進她眼里,也是那樣的夢幻,卻有了夏夜的溫度,突然唐末無名氏的一詞在心波動蕩開︰
牡丹含露真珠顆,美人折向庭前過。
含笑問檀郎︰花強妾貌強?
檀郎故相惱,須道花枝好。
一向發嬌嗔,碎捻花打人。
不同的背景年代,卻同是有情者相似的小小意趣,前塵往事的延續。
不是愛情的定義是什麼……
第七章
燈光一束束地交錯重疊,折射成一張漾動的網,輕柔而浪漫,令人昏眩的色彩和音符。
跳動的小小的火焰映在周圍人發亮的眼中,像顆迷蒙的小星,閃爍在忘我的表情上,那樣的快樂與自由,像是曾被遺忘許久的童年翅膀。古老的青色城堡和幽麗的BlueJayRose繼而消失在雪白的香檳泡沫中。是呼喝聲、玻璃杯子相撞的清脆,讓整片火星旋轉顛倒。
雪白的浪、蜜金色液體和剔透的玻璃情緒,送入口中的,是冰冰淡淡的甜。
幻境在持續著,這里已經沒有了時間的界限。
冷柏附在王亦耳邊說著旁人听不見的話,兩人起身,微笑著旋入舞池。相擁的身影仿佛原就是完整,紅塵小舟隨世漂流,簡單的步子是一起一伏的情波。
「我以前都覺得跳這種舞是老公公老太婆的專利。」遲沃川說。
「把那個‘公’跟那個‘太’去掉。」殷其雷附身過來,「你看人家一對跳得多深情,眼紅吧?」
「我又沒眼球出血,紅什麼紅?我看是你自己心理不平衡。」遲沃川一把把他推開。
殷其雷瞄瞄喝著飲料的京闌︰「沃川,死線已到,你們好像還沒明朗化嘛。」
「對哦。」林萻也湊了進來,「到底算是誰贏?」
「我沒輸。」
「人家雖然收了你的玫瑰花,卻什麼都沒表示,搞不好是你在一頭熱,這不是欺騙我們兄弟的感情和金錢嗎?」殷其雷壞笑,「總得有個落實的標準吧?」
「什麼標準?標準由我說了就算,你別過分。」遲沃川威脅。
林萻給了他一拳。「你的風向轉得可真是快!」他壓低了聲音,「私下進行到哪里總該報告一下吧?」
「閉嘴。」兩個八婆男,沒一點口德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