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兩相平衡,其實是左右為難、一觸即發。
車內又陷入詭異的沉寂。
前方出現十幾米高的雕龍石柱,構成極有氣勢的度假村入口大門。這年頭,沒錢的賺錢,有錢的邊繼續賺錢邊買「品位」以提高檔次。只是當有錢的大家都去買「品位」時,「品位」便成了大眾化的產物。客氣一點說,人工雕琢太多,不客氣一點說,就是俗氣到家。
水泥路到門內便成了山路,滿眼仍是草木,過雲山莊影子都不見。
駛了約十分鐘,三三兩兩的車輛擦過,路往上斜的趨勢越發明顯。就在剛通過一面「過雲山莊前行5公里」的路標後,車子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轉彎、熄火——
車內的人因急剎往前沖。
「小陳,怎麼回事?」
「市長,好像車子出了點問題。」
「您坐著,我下去檢查一下。」司機小陳打開車門下去,從後車廂拎出一袋工具。
春寒猶在,辛苦小陳的臉上卻滑落大顆大顆的汗珠。
事實證明,車子似乎不是只「出了點問題而已。」
「悶死人了,我到外面去等。」京闌抱怨了聲,打開車門。
京文洲也從另一邊出來。
這片山除了修路,早有人工開鑿的痕跡。站在路邊石欄上往下看,稀疏的樹叢灌木佔據了一部分斜壁,被水泥板分隔成規律的半橢圓,再下是垂直的水泥注澆石壁,兩旁相同的格局將隧道圍成了個小小山谷,依稀還听得到火車行過的震響。
「闌闌,別走遠。」京文洲稟持「安全第一」政策。
山風吹來,將幾片女敕綠的葉子刮進京闌的脖子,她漫不經心地拂去,听著樹響鳥鳴與專注于修車問題的兩人的對話。
解決問題,似乎有點問題。
忽然,山道間響起囂張急促的自行車鈴聲,她轉頭,剛剛瞧見一輛顏色鮮艷的保時捷登山車在轉彎處出現,橫沖直撞朝轎車而來。
「哇!」騎車的男生低喊,猛一個剎車,輪胎與地面磨擦的尖銳聲響讓人倒抽口冷氣,他差點因為重心不穩而甩出去。
定下神時,登山車與轎車的距離只有一公分。
問候媽媽的三字經月兌口而出。
京文洲皺起了眉頭︰「年輕人,講髒話可不是個好習慣哪!」
「有礙市容是吧?」只是三月初,男生便已經穿上了黑色中袖T恤,外一件與長褲成套的軍綠牛仔背心,外套搭在肩上,臂上套的是打球的米白護腕,一點也不顯冷。
他眉眼壓得低低的,跨坐俯身,修長的雙腿支撐著車子的平衡,「抱歉,這是非侮辱性條件反射習慣用語。」
京闌咬著嘴唇才沒笑出來。
「出道轉彎騎這麼快很危險,以後要注意些才行。」
「我按鈴了,你們車停在這兒才是危險。」男生打量著車牌,嘴角勾了勾。他敢肯定,這輛與人民幣四十幾萬劃上等號的豐田佳美絕對是N號公車私用。
「車壞了要慢慢修,別急。」他笑著將車頭轉了個向,一溜煙從轎車旁的外道騎過。不是他沒同情心,實在是這種事,不需要他浪費同情心。
京闌背倚在前三米的石欄上,眸光掠過他,與他對上。
他以兩眼二點零的視力目測,不遜于雷達的感官掃瞄——個子高挑、身材姣好、五官明麗、氣質絕佳、皮膚不是很白但沒有「青春泛濫」,清潔度︰十分;光澤度︰十分;耐看度︰十分。
絕對美女!
了拋以一記式口哨,登山車也在她的身前猛然停下。
美女眼光不悅。他回頭看看束手無措的公車私用男,聳聳肩,將車倒騎了回去。
「這位叔叔,需要幫忙嗎?」語氣都客氣熱情起來。
京文洲微詫異地抬頭︰「你會修車?」
「沒到專家水準而已。」一點也不曉得假裝謙虛下。
「咚!」車底下扳手落地,小陳維修失利。
「哎,同志,出來休息一下,讓我試試。」男生敲敲小陳露在外頭的大腳板。
「小陳——」京文洲對他也失去了信心。
小陳听從上級指揮,出來還不忘暗暗丟一個白眼。不高興辛苦修車是一回事,干不好本行工作在領導面前風頭被搶是另一回事。
「車子哪里不對?」男生邊鑽下去邊問。
「不太清楚。」他不信一個十幾歲的學生能修好車。
男生也不以為意,靜靜地在車底苦戰了十幾分鐘。
「行嗎?」京文洲敲著車門問,也不是很相信他的能耐,只是死馬當成活馬在醫,「年輕人,不行就算了。」五公里路徒步上去也無所謂。
「再三分鐘就OK!」修車人自信滿滿地打了保證。
丙然,三分鐘還沒過,他便鑽了出來,隨手裝了工具。
「好了?」京文洲不信。
「不知道。」男生隨口答,還沒等小陳反應過來便一坐進駕駛室,熟練地發動、開車。
「喂!」煙塵里的人都呆住了。
車開出十幾米又倒了回來。
長腿跨出,車門「 」的甩上︰「好了,可以開了。」
京文洲猝然醒來︰「啊,謝謝你了!」
「不客氣。」男生笑笑,問,「你們是不是要去過雲山莊?」
「是啊。」京文洲模了模西裝口袋,轉頭問京闌︰「闌闌,有沒有帶紙巾?」
男生隨手抹了抹,才發現臉上都是黑黑的機油︰「好巧,我也是要去那里呢。」
京闌在書包里模了半天只模出條米老鼠手帕,才想起餐巾紙在下午已被上大號的梁宛雪解決光了,她只好遞出那一百零一條手帕。
男生的眸光閃了閃︰「謝了。」
「既然同路,你跟我們一起走吧。」京文洲笑著說。
某人當然是求之不得,當即將保時捷放進了後車廂,毫不客氣地會進了前座。
車子再度上路。
「看你樣子還是學生吧,修車有一手真不簡單啊。」京文洲稱贊。
「沒什麼,喜歡車子,常常擺弄就學了點東西。修得好是運氣吧。」
京闌想叫他歸還手帕,哪知他擦完竟一折裝進了自己的口袋,回過頭來︰「不好意思,弄髒了你的手帕,等我洗干淨了再還給你。」
「不用,我自己會洗。」京闌謝絕好意。
「油漬可能洗不掉了,到過雲山莊我還條新的給你。」
「不用。」京闌瞪著他,「我要自己那條就行了,髒了洗不掉沒關系。」
「那不行,弄壞別人東西一定要賠。」他似是與她抬杠杠上了。
京闌更加不高興了︰「我說不用——」
「闌闌!」京文洲見她快要吵起來,忙說︰「一條手帕就算了。」
京闌沉默下來。她哪是為了一條手帕這麼小氣,只是不喜歡貼身的東西落到別人手里去的感覺。
那男生竟堅持對京文洲道︰「叔叔,我一定會賠條新的給她的。」
「沒關系的,一條手帕就別這麼認真了。」京文洲不以為意,忘了先前的三字經,對他的好感又提升一倍,「你常常周末到山上玩?」
「我家就在山上。」男生老老實實答道。
京文洲吃了一驚。
男生補充︰「過雲山莊就是我家的,我叫遲沃川,遲廣生是我爸爸。」
天池集團——過雲山莊度假村的所有單位,其董事長的大名就是遲廣生。
天池集團是個建築工程承包單位,是近幾年才發展起來的。遲廣生在社會上極為活躍,投資學校、設立基金、捐助公益,卻有點暴發戶的意味,說得難听,就是個很有錢的包工頭而已。
「叔叔,我都已經自我介紹了,您也該來一下吧?」
京闌在後視鏡里看到遲沃川盯著鏡中自己的目光,忽然覺得他的笑容奸險狡詐,似乎不懷好意,心頭頓時一陣微怒,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