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胡鬧,白天他公然羞辱我,我為什麼不能給他點教訓?」
「教訓?」常惠挫敗地低吼。
「那樣的教訓,出自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之手,實在驚世駭俗!當你面對那樣的場面時,難道不覺得羞愧難堪嗎?我真不敢相信,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體,你就敢做那樣的事情?」
「不是第一次。」芷芙說。
「什麼?」常惠的腦袋炸了。難道他完全看錯了她?她根本不清純?
「到底多少次?」他嘶吼。
「兩次。」
常惠恨不得揍她。「另一次是誰?」
「你。」芷芙以不弱于他的音量回答。
「轟」地一響,他的腦袋仿佛真的炸了。
他想起病重時,芷芙月兌光了他的衣服,還替他洗了澡……
第7章(1)
「你居然有臉提那次?」
想到她不僅看了混蛋太子的身體,還模過,常惠的怒氣更加難以控制。
他斥責道︰「你無拘無束、無法無天!你的行這舉止,與輕佻無德之人、雞鳴狗盜之徒有何區別?正邪相爭,君子以德修身,以德教化。他邪惡歹毒,你卻以惡懲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不軌于正道。逞一已之能,那不是伸張正義,而是同惡相助!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憂慮、難堪、恐懼、妒忌等強烈的情緒交織在心頭,常惠肩膀一垮,雙手支在膝蓋上,把滾燙的臉埋進雙掌里,無法再說下去。
「我不是有意提起那件事。」听到他狂猛的指責,芷芙惶恐地解釋。
但常惠一動也不動,沒有理睬她。
見他聲色俱厲地訓斥她,完了就抱著臉坐在那里,一副再也不想理她的樣子,芷芙慌了。她真的不是有意要月兌他衣服的事,她只想糾正他,可卻讓他誤會……
其實,他的責備也讓她極為痛心後悔,那種強烈的感情,是她過去從未經歷過的,它來得如此強烈,沖擊著她的胸口,痛得她無法喘息。
昨夜做那事時,她只想到要教訓那色鬼,而那是她熟悉的方式。
她根本沒想到常惠會不贊成,直到早上額圖來告訴他們這件事,他說那是「不值得稱道的惡劣行為」時,才令她大感震驚,並一直惴惴不安、悔恨不迭。
她雖然不接受他的感情,但卻真的喜歡他,尊重他,只要他說好的,她一定會去做,同樣的,如果他不贊成,她也絕對不會去做。
她很少哭、很少動感情,也很少對人訴說,可現在,眼淚盈滿眼眶,她想要大哭一場,許多話梗在喉嚨口,她想要對他說——也只想對他說。
棒著火塘看著他,她抑制住內心的悲傷,「常公子,你不必對我失望,也不要對我生氣,因為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我不善言辭、不懂凜然正義,也不會修身教化,我只知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予我點滴,我予人萬頃。」
常惠沒有移動,雙手依然覆在臉上,可心中的怒氣,卻因听到她自卑中不乏自重的陳述,而漸漸消失。
芷芙咽了咽口水,控制住眼里的淚續道︰「我的世界與公子的不同。你們認為榮辱升沉,皆為皇權之賜,因而皇權為重,人為輕;而我們則崇尚強者生存,武力與信譽為重,禮為輕。」
常惠心弦大震,從未想到她對所謂的「正」與「惡」,有如此透澈的理解。
懷著全新的感覺,常惠抬起頭,目光穿過火塘上方的薄煙,與她的相遇。
其中已沒有絲毫怒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愧疚與乞求原諒的神情。
芷芙望著他的雙眼,但並不是真的在看他。
她沿著自己的思緒續道︰「公子說得不錯,我不軌于正道,逞一已之能。可是我言出必行、行則必果,生命對我來說,就是為了完成承諾、遵守信用。」
注視著她真摯的雙眼,听著她質樸的坦言,常惠對自己的言行感到內疚不已。
——不軌于正道!同惡相助!
這是他說的,他對一個有情有義的女人,說出了這樣無情的話!
醒悟伴隨著慚愧而來,常惠恢復了冷靜。
拋開她不合禮教的行為方式不說,她的確是在行俠仗義,是嫉妒心相對她安危的憂心,讓他忽略了她的正義。
「芷芙——」他犯了錯誤,想要糾正,可是對方用凌厲的眼神鎮住了他。
「等等,十九年來我第一次想要說話,讓我說完。」
常惠默然無語,不是因為她命令他閉嘴,而是她莊重的神情深深震撼了他。
于是他用心傾听,用他的愛,去理解她要告訴自己的話,以有她的行為。
「昨夜的事,看在公子這樣的道德之士眼里,是齷齪惡劣的,可是在我這類人眼里,那便是為承諾而行。我不因自己的行為羞愧,也不會掩飾自己的武功,我就是我,生是我,死也是我,這是我父母給我的精神,也是我的世界教我的道理!」
在說這些話時,眼淚早已濕潤了她的雙腮。
常惠凝視著她的眼楮,覺得那盈盈淚水仿佛星星落入她的眼眶,點燃了她的眸子,照亮了她的面龐。
眼前煙霧繚繞,撲入他的眼簾,等他閉眼再張開時,對面已失去了她的身影。
望著那空蕩蕩的位置,他思考著芷芙說過的每一句話,想像著她跟隨父母浪跡天涯的生活。
他突然意識到,如果他愛她,就得連她無拘無束的游俠精神一起愛,因為那已以融入她的血脈中永遠剔除不掉。
回味著她將「十九年來第一次想說的話」。全部對他——是他,而不是別人傾訴的深情濃意,他的心漸漸豁亮了,眼楮也濕潤了。
只有傻瓜,才會放棄這樣忠貞不渝的女人。
可是他擔心今天自己過分的言辭,已經毀了她對他的感情。
火苗發出「啪啪」聲響,望著閃爍不定的火焰,常惠眉間的皺紋漸漸舒展。
如果他毀掉了什麼,那他說必須重建。
當他在小氈房找到芷芙時,她正坐在青煙旁邊默默哭泣。
常惠坐進她身邊窄小的空間,靠著身後的干草,將她攬入懷里緊緊抱住。
芷芙沒有拒絕他的擁抱,這給了他勇氣和信心。
「芷芙,我為我的言行道歉。」他在她鬢發間輕輕地說。「用你的仁慈之心寬恕我吧,是無知、恐懼和嫉妒,讓我失控了。」
芷芙沒有回應,心里卻很震驚。
他知識淵博怎會無知,威武不屈何來恐懼?嫉妒?為她嗎?可是嫉妒誰呢?
她很困惑,但她沒有問,只是靜靜依偎著常惠的胸膛,而剛才一直阻止不了的淚水,在他暖暖的懷里迅速干涸。
「我沒想到你會做那種事,所以我確實很吃驚,也很生氣。」常惠繼續說。
芷芙只默默地听他解釋得知此事後,他所受到的刺激,以及此刻的愧疚之情。
對于她的沉默,常惠沒有生氣,反倒輕柔地梳理她背上的長發,對她說︰「過去我對游俠的看法不太好,總覺得他們是一群不受禮法制約、結黨成群,游蕩山林野莽,橫行鄉里州域的游民,因此忽略了他們輕生死、重義氣,除暴安良、仗義行俠的另一面,你承認昨夜那事是你所為時,我自然想到了你的身世,才胡亂指責你。其實我知道人分良莠、物有兩面,我不該那樣說。」
「我不怪你。」她在他胸前低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扭絞著他衣襟上的系帶。
「听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常惠松了口氣,親親她的頭發,繼續道︰「我能理解你的信仰和追求,但不能接受你這麼冒險的行事風格。」
靶覺到芷芙的手指的停頓和身子的僵硬,他摟緊她,語氣更加直接。「你應該曉得,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忍受你昨晚做的事。更何況你半夜闖入太子府,蔑視了太子的威嚴》狐鹿姑荒婬下流,凶殘野蠻,又大權在握,他絕對不會受了那樣大的羞辱後保持沉默,我是氣你把自己置于危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