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成親以來一直被冷落的委屈和此刻身體的不適,讓她禁不住流下眼淚。
見她如此,兩個貼身家僕自然不敢再多說,只是更加小心地照顧著她,暗暗祈禱風雨快停,波浪不興,讓她們的主子一路平安地到蘇州。
天明後,風雨未停,但水浪稍小,可是趴在窗口的歆怡頭暈惡心的癥狀毫無緩解,頻繁的嘔吐讓她全身無力,直冒冷汗。
看著一向活潑健康的漂亮格格,一夜之間被折磨得不似人形,康嬤嬤和秋兒都很心痛,最讓她們擔心的是格格整日湯水不進。
「格格,你吃點東西吧,也許吃了能止住嘔吐。」秋兒懇求道。
陷入極度痛苦中的歆怡沒有回答,只是舉起蒼白的手搖了搖。
晌午過後,看著越來越虛弱的她,康嬤嬤和秋兒擔心極了,既然不能找額駙,那他們就找船上的主事,請他們聯絡福大人,把副船上的御醫送來。
這樣做既不違背格格的意願,也能救格格。
可惜,他們得到的答復是,這個計畫無法實施。
秋兒不信,堅持要試試。
當侍衛長陪她冒雨來到甲板上時,她知道他們沒有騙她。風雨在船的四周形成一道厚厚的雨幕,站在船舷往外看,只能看出方圓不足十丈的模糊景色,遠處則是混沌一片,根本沒有大船的影子。
沮喪的秋兒伏在船舷上大哭,侍衛長雖同情,卻也只能愛莫能助地望著她。
走出艙門的葉舒遠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雨中哭泣的丫鬟和悲戚的侍衛長。
「發生了什麼事?」他問。
一听到他的聲音,秋兒立刻收住哭聲,也忘了格格的叮囑,跪在濕漉漉的甲板上對他說︰「額駙,快去看看格格吧,格格病了!」
「病了?什麼病?」乍听歆怡病了,他大吃一驚。
「暈船。我和康嬤嬤想找御醫,可是找不到福大人的船。」秋兒又哭了。
葉舒遠對她說︰「別跪了,起來吧!埃大人的船說不定在前頭了。」說著,他抬腳往主艙走去。
走進了幾日沒來的艙房,他震驚不已。華麗舒適的艙房一片狼藉,敞開的窗戶任由肆虐的風雨穿過,近窗的地板濕漉漉一大片,正在擦拭水漬的康嬤嬤似乎已精疲力竭,而他的視線在看到伏在舷窗上的嬌小身影時愣住了。
「歆怡?」他大步走過去扶起她,她的蒼白和憔悴讓他的心似被銳器劃過。
「額駙來了?」康嬤嬤迎過來告訴他。「格格暈船,從昨夜起就滴水未進。」
「為什麼不來告訴我?」他沉著臉問。
「格格不讓……」緊跟著他進來的秋兒回答。
他沒再說話,將她抱離窗口。
昏睡中的歆怡被吵醒,意識模糊地睜開眼。「讓我在這里……我要吐……」
話沒說完,嘴里就發出令人驚心的嘔吐聲,康嬤嬤立刻將手中的瓷盆放到她口邊,一陣嘔吐後,她更加虛弱。
「你……走,我不要你嫌棄……」當認出抱著她的人是誰時,她立刻推拒他,可是她此刻的力氣如同嬰兒一般。見他不放開她,還把她抱到床榻上時,她瞪著她的奴婢們。「我……你們……不忠……」
「奴婢只想找御醫,萬萬不敢對格格不忠!額駙是听了奴婢與侍衛長的對話,才得知此事的!」秋兒急忙跪在榻前,可她閉上了眼,只有一行清淚滑下。
「格格……」這次呼喚她的不僅是秋兒,連康嬤嬤也跪下了,但她仍不睜眼。
見她不肯睜眼,兩個奴婢也不敢起身,葉舒遠輕聲說︰「你不要怪他們,我本來今天就要過來的。」
歆怡知道他在說謊,目的是為了讓她原諒奴婢們。讓他看見她最狼狽丑陋的模樣已讓她羞憤不已,再想到他之所以現在這時候來看她,不過是因為剛好听說她生病了,礙于禮數不得不來,她心里難過不已,身體的不適也更加嚴重,因此她緊閉雙眼不想理他。
「我雖不是御醫,知道該如何治療暈船癥。」不在乎她冷漠的態度,葉舒遠解開她身上擋雨的毛氈披風,對秋兒說︰「我需要干淨的水,你快去取來。」又對康嬤嬤說︰「她的衣裳濕了,去找件柔軟吸水的干淨衣裳來。」
兩個跪在地上的奴婢,只得起身各自去執行命令。
歆怡一動也不動地躺著,葉舒遠的聲音從她耳邊飄過,卻沒進她的耳朵里。此刻,沒有風吹雨淋,她更加感到胸悶和頭暈惡心,總覺得有東西在月復中翻騰,她咬牙忍著,絕不願當著他的面嘔吐。
可是,天不從人願,一個不算小的顛簸讓她沒法忍住想要嘔吐的感覺。
「嘔」地一聲,她挺身坐起,頭一歪就止了出來。
坐在床榻邊的葉舒遠沒來得及找溺盆,結果用自己的衣襟接了她的嘔吐物。
這可怕的一幕刺傷了歆怡高傲的自尊,她羞愧地想,如果有絲毫力氣,她寧願從這船上跳下河去,也不願看到他同情憐憫的目光。
然而,她無力跳河,而是虛弱地昏睡過去了。
拿著瓷盆趕來的康嬤嬤見額駙一臉怔愣地看著衣襟上的穢物,以為他生氣了,急忙放下手里的東西為他擦拭,再去取來他的衣服,一再賠罪地要他換下。
但令康嬤嬤吃驚的是,葉舒遠並未生氣離開,反而在秋兒取水回來時,要他倆去休息。「窗戶就由它開著,你倆去休息,這里有我。」他說。
「可是格格得擦臉、更衣……」康嬤嬤小心地提醒。
「我知道,你們放心去吧,否則你倆要是病了,誰來照顧你們呢?」
兩個奴婢見他如此,自然不敢堅持,一前一後離開了艙房。
葉舒遠等他們離開後,才換下自己的衣服,然後用秋兒取來的水為歆怡擦拭臉和四肢,再為她換上康嬤嬤找出的輕便衣裳。
視線接觸到她美麗的胴體時,他的心跳速度加快,雖然他竭力保持鎮靜,但是替她更衣的雙手仍不自覺地戰栗著。而她虛弱蒼白的模樣,也讓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種無法說清的憐惜之情。
輕輕用涼水擦著她的額頭,看著她毫無血色的面容、干裂的嘴唇和失去光澤的秀發,他非常後悔自己這幾天對她不理不睬,責怪自己心胸狹隘,只因那點男性尊嚴受損,就忘記了對她的責任,如果他一直在她身邊,就會在她暈船癥狀一出現時照顧她,那她也就不會受這麼多的苦。
想到昨夜的驚濤駭浪中,她正承受著巨大痛苦時,自己卻蒙頭安睡,他的自責更深了。懷著贖罪的心情,他發誓要好妤照顧她,不讓她再承受痛苦。
在他用涼水擦拭她的額頭時,歆怡醒了,羞澀又驚訝地發現他正在接替自己的奴婢侍候著她,這讓她很難堪。可是虛弱的她無力拒絕他的照顧,而他的懷抱遠比床榻和窗欄舒服許多,他的雙臂為她築起了平靜安全的港灣,因此她不再抗議他將她抱在懷里,也不再反對把頭安置在他的臂彎中。
擔憂格格的康嬤嬤和秋兒沒有睡太久就來了。
看到額駙盤腿坐在床榻上,將換過衣服的格格保護地抱在懷里,以避免她在船體搖擺中受到太大震蕩時,兩個奴婢都很欣慰。
秋兒為葉舒遠取來餅子和涼水,那是船上因暴風雨不能起火做飯時吃的粗食。
吃完飯後,天漸漸黑了,艙內只有窗外透進的淡淡夜光。
歆怡神志模糊,她早就空了的胃部已吐不出任何東西來,可仍翻攪得令她不時發出難以抑制的干嘔,每一次嘔吐後,她更加虛弱。
她不喜歡以既邋還又丑陋的模樣面對他,很想振作起來,可是卻全身發軟,根本無法做到,不由沮喪地想︰他最在意女人的外在形象,可她現在丑得像鬼一樣,還吐在他身上,他怎麼能夠不嫌棄她、不訓斥她,還把她抱在懷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