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因為他可憐我?同情我?她迷惘地想。
是的,一定是這個原因。想起當他吃晚飯時,將一小塊餅子放在她嘴邊,鼓勵她吃下去時的眼神,她更加肯定就是這個原因。
這個原因雖然令人失望,但知道他是個好心人,她仍感到極大的安慰。
隨著夜色加深,光線越來越暗,她不能再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那憐憫的目光一直環繞著她,而他身上清爽的氣味也安撫著她,她翻騰的胃部似乎平靜了,她緊繃的身軀也逐漸放松,神志漸漸模糊……
靶謝老天,她終于睡著了!
靶覺到她睡著後,葉舒遠高興地想。對暈船的人來說,睡眠非常重要,因為它可以緩解暈眩感,進而減少嘔吐。
「額駙,格格睡著了,你也躺下睡會兒吧?」附近傳來康嬤嬤的聲音。從歆怡的呼吸聲知道她睡著了,老嬤嬤也很高興。
「我會的。」葉舒遠小聲回答。「你和秋兒都去睡吧,天明再來。」
「奴婢們就在門口守著,以防格格夜里嘔吐。」
秋兒也不放心離開地說︰「康嬤嬤,我留下伺候著,你去歇息吧。」
葉舒遠道︰「不用,你倆都去歇息。這里有我,不會有事的。」
康嬤嬤有點猶豫,但想想這正是額駙和格格彼此增進感情的機會,便轉身對秋兒說︰「既然額駙都說了,那我們走吧,天亮再來。」
離開前,康嬤嬤先替他拉開被子,搭在他們身上,說︰「雨夜天涼,格格體質正弱,額駙也別受寒了。」
葉舒遠暗自驚訝這個上了歲數的老嬤嬤竟有如此好的眼力,這麼黑的地方,她居然能將被子準確地蓋在他們身上。
可他哪里知道,一輩子都在侍候主子上床下床、跑進跑出的老嬤嬤靠的不是眼力,而是一種感覺,一種習慣。
兩個奴婢離開後,葉舒遠試著躺下,卻發現他若躺下的話,就很難保證歆怡在船身搖擺時的平衡,因此他決定還是坐著。
將歆怡身上的被子蓋好,模模她冰涼的額頭,仍有不少冷汗,他調整好她的姿勢,靠著身後的艙板,閉上了眼。
今夜的風雨似乎沒有昨夜大,因為得知格格的不適,船行的速度也慢了些,因此船沒有那麼顛簸。可是在黎明前,因為漲潮的關系,船體再次起伏搖擺。他用雙臂緊緊托著她,固定住她的身體,減少她的晃動。
也許是因為太過虛弱,她需要睡眠;也許葉舒遠的保護確實得到了作用,也或許是昨夜到今晚的折騰已經耗盡了她的力氣,而她的月復中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吐,反正自從有了葉舒遠的照顧後,她沉沉入睡,劇烈的船體起伏和搖晃只是令她發出了幾聲無意識的申吟,但並未真的吵醒她。
天亮了,風雨減弱。
當康嬤嬤和秋兒前來侍候主子起床時,看到額駙仍如昨夜那樣坐在榻上,懷里抱著沉睡的格格,不由得驚訝與感動。
「額駙一夜沒睡嗎?」請過安後,康嬤嬤關切地問。
葉舒遠輕聲說︰「靠著艙板睡了會兒。」再看看懷里的歆怡。「她睡得不太安穩,倒是後半夜沒再怎麼吐了。」
「那就好。」康嬤嬤欣慰地說︰「虧得有額駙,否則格格可要受大罪了。」
見秋兒要給格格洗臉時,他制止道︰「別弄醒她,讓她多睡會兒。」
就這樣,雖然外面風雨不停,浪潮洶涌,但在葉舒遠的懷里,歆怡睡了長長的一覺,等她醒來時,已是午後。
翌日,船終于緩緩地通過了危險河段,在風雨中繼續往目的地前行。
雖不再有駭人的大風大浪,但船身的晃動依然讓歆怡渾身冒冷汗。受夠折磨的她,現在把葉舒遠當成了護身符緊緊抓在手中,片刻都不願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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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多日的雨總算停了,籠罩四周的霧氣散去,河面上的能見度大為提升。福大人的船和其它護衛船也都出現在視線中。
得知格格暈船後,福大人深感焦慮,立刻命船隊在淺水區拋錨,親自帶著御醫過來看望。確定格格已無大礙後,方留下御醫回船。
御醫給她服用「清心丹」減輕暈船癥狀,但她最信得過的還是葉舒遠的懷抱。
葉舒遠萬萬沒想到,一段險惡的水路和一場嚴重的暈船癥,不僅改變了她的個性,也改變了他對她的感情。
見船行情況漸趨正常,又有御醫給的藥,他以為她不再需要他,但他很快就發現事實不是這樣。雖然她什麼都不說,但白天,當他在艙內看書時,她總會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就連疲憊地打盹了也不願離開;夜里,在黑暗中,她會依偎著他,一如暈船嚴重時那樣緊緊地抓著他,低聲說︰「抱著我,船搖晃,我會害怕……」
而每當這個時候,他的心里總會生出一股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情。
現在的她文靜安祥、溫順馴服,柔弱得讓人憐愛,蒼白得教人心疼。面對這樣的她,他對他們絕望的婚姻又有了新的希望。
「格格,今天天晴,到甲板上走走好嗎?」
船過鎮江後,運河水路寬敞,水勢平穩,最難得的是天氣放晴了。康嬤嬤心疼連日足不出艙的格格,要她出來曬曬太陽。
可坐在舷窗邊的歆怡搖手拒絕。「不啦,我怕跌倒。」
因體力尚未恢復,就算風平浪靜,她仍不敢走在甲板上,因為此刻任何一點搖晃都會令她暈眩和冒冷汗。
葉舒遠出現在她身邊,對她伸出手。「跟我來,你太蒼白了,太陽會讓你紅潤起來,我不會讓你跌倒的。」
歆怡看著已經十分熟悉的笑容,忍不住內心的熱潮翻涌。這幾天來,她不僅熟悉了他的笑容,也熟悉了他的懷抱、他的照顧和他的安撫,她從來不知道,被他小心呵護著會是這般甜蜜。
她越來越喜歡看到他的微笑,越來越依賴他。因此,當看到他伸出的手時,她立即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間。
對她的信任,葉舒遠很開心,更加小心翼翼地帶著她走出艙房。
看著他們相攜走上甲板,秋兒感慨地對康嬤嬤說︰「額駙對格格真好。」
「是啊,這是格格的福氣,但願他們能長長久久。」康嬤嬤欣慰地說,但額頭憂慮的紋路依然深刻。
自這次後,陪歆怡到甲板上去的人不再是秋兒,而是葉舒遠。
這天,他們漫步在甲板上,停在船首欣賞著四周的景色,葉舒遠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身邊的美人身上。與樹木山水相比,她的美麗更為動人。
河風迎面吹來,舞動著她的衣裙,吹散了發簪沒能束縛住的幾縷青絲。附近的岸堤、綠樹和一幢幢掩映在綠樹之中的青磚翠瓦的小樓,倒映在她明亮的瞳眸中。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看她,喜歡看到她臉上那種充滿依賴和信任的表情。尤其當她踫觸他,或用那種探索中帶著敬仰的目光看著他時,這種情感更為強烈。對一個曾讓他厭惡的人產生這樣的情感,他實在覺得驚訝。
歆怡知道他在看她,但她並不在意,她被眼前的景色吸引。遠方天水交接處茫茫蒼蒼、一望無際,近處的河面上,無數船只往來如梭,船尾拖出的長長白浪仿佛是河面上盛開的雪蓮花,然而,當她的視線由那一道道白浪移到船舷下翻騰奔涌的浪花時,剛好船只轉過一個彎道,驟然產生的弧度讓她身形不穩,趔趄了一下。
一直注意著她的葉舒遠立刻將她穩穩地扶住提醒道︰「放輕松,不要看船下,看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