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線為坎,是水;折橫為艮,屬山,線條遇水不通,逢山往西……」她仔細琢磨著,雙眼猛然一亮。「汍婆,我知道了。」
汍婆微眯雙眼,一副昏然欲睡的模樣。
若兒跳到她身邊,搖晃著她。「這次要──」
乳娘慢悠悠地接上她的話。「趕著咱們的放羊車,往西去找證據,對不對?」
若兒抱著她哈哈笑道︰「啊,汍婆真是深藏不露!居然把我的心思看透了,當初我娘是從那里把你找來的?」
汍婆的眼楮陡然睜大。「不是你娘找到我,是──」
「快說給我听。」若兒央求道︰「你從來不跟我說我娘的事,我想我娘要是還活著,她一定不會像我爹那樣討厭我。」
汍婆輕拍她的肩。「我告訴過你的,你爹不是討厭你……」
「我知道。」若兒打斷她。「你說過,因為我娘生我時送了命,所以爹怨我,後來又因我長得太像娘,讓他看到傷心,因此他將我扔給你,自己四處跑生意。可是,我還是想知道我娘的事,你只說她是鮮卑人,其他的都不肯告訴我。」
「以後吧,以後我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眼下距下月十五不過二十來日,如果想救王上,我得盡早動身。」
「呃,說得也是。」若兒明白事有輕重緩急,便轉了話題。「汍婆,我年輕腿健,這次要找先王史官,以及王太後的乳母、侍婦,跑的地方多,讓我去吧,我可以易容換裝……」
「不行。」汍婆打斷她的話。「長平王眼線眾多,目標都在你身上,只要你離開,他準會知道,那麼我們非但幫不了王上,還會把你與王上的舊事揭開,若讓劉顯知道當初救王上,你也有一份,那麻煩就大了。」
若兒明白汍婆的話是對的,現在無論是拓跋窟咄還是劉顯,都不知道她與王上的關系,這樣反倒有利于她暗中幫助王上。
也因為這層顧慮,她讓汍婆悄悄走了。
***
汍婆已經走了八天,卻音訊全無,若兒則因多日來根本沒見過王上,不知道宮內情形。
雖然她有預測大事、佔卜凶險的能力,卻不能看清事情的每一個細節,因此她憂心如焚。
為了避人耳目,她不得不將憂慮隱藏在心底,每日照樣放羊、馴馬,只有夜深人靜時,才會因為擔心王上和汍婆而徹夜難眠。
輕輕揮動鞭子,招呼著散布在身邊的羊兒,她安慰自己,不必如此憂慮。
王上不來找她,一定是因為身處險境,不想連累她。沒有宮內的消息應該是好兆頭,說明宮中一切如常。而她已經通過大將軍向王上示警,告訴他要提防身邊的險境,他和他的侍衛們應該都會注意。
至于汍婆,她也不必太憂慮,機敏聰慧的汍婆絕對能應付各種棘手的狀況,她唯一擔心的是,長途跋涉會累垮她。
咩咩──
幾只小羊歡叫著奔向遠處的馬群,她舌頭輕彈,發出一串清亮的聲音,頓時,那些調皮的羊只全乖乖地跑了回來。
確定羊兒都在她的視線範圍後,她在一處隆起的草丘坐下。
春天的草原十分美麗,新長出來的幼草碧綠清香,仿佛剛修剪過的綠毯,藍天白雲間,不時有飛禽盤旋,遠處那一層又一層的山浪,涌向雲天交接的地方,羊群和馬群像一簇簇團花,盛開在草原上。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震得草地都在顫抖。開始,她以為是大憨又在追捕野馬了,所以不太在意,可是馬蹄聲越來越急,而且是朝她這個方向而來。
「是誰呢?」她詫異地站起身往遠處望去。
幾騎剽悍的快馬轉眼到了她面前。
看到翻身下馬的人,若兒心頭頓生煩惱。
這家伙兩年沒敢再惹她,今天來,準沒好事!
見她看到自己卻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來人不甚高興地說︰「王若兒,見到恩人連禮都不會嗎?」
若兒微微屈身行禮。「若兒不知王叔駕到,失禮。」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拓跋窟咄刻意回避回避她的眼楮,邪惡的目光往她身上一掃,毫不掩飾色欲地說︰「你一年比一年更標致迷人啦!」
若兒厭惡地看著他──他算得上是個英俊男人,五官端正、體格健壯,可惜濃黑的眉毛下,那對狹長的細眼無時不透出算計的光芒,總是撇嘴帶著冷酷的笑。
靶覺到她銳利的眼神,拓跋窟咄畏懼地轉身避開她,故作悔悟地說︰「以前多有冒犯,實屬愛慕姑娘,今日來此,絕不會再對姑娘出言無狀。」
「王叔既然如此說,若兒自當以禮相待。請問您今日來此有何貴干?」若兒戒備地問,目光始終不離他的眼楮。
拓跋窟咄回頭看她一眼,又立刻謹慎地轉開視線。「想請姑娘卜卦。」
若兒心中警鈴大作。「欲卜何事?」
「王位之事。」
「王位之事早已有卦,何必再卜?」
「正因為你用卦象說王位屬于拓跋圭,我才那樣努力地幫助他復國,迎接他即位。如今他的出身虛實難測,你得再行佔卜,重釋卦義。」
若兒听出他想假借卦象篡奪王位,便婉拒道︰「王叔所慮實屬多余,此卦關乎社稷王庭,卦象所示乃天道,天道豈可任意解釋?恕難從命!」
她的拒絕令拓跋窟咄撕下了和善的偽裝,他揚起手中的馬鞭,「啪」地一聲抽打在草地上,對她嘶聲怒吼道︰「王若兒,你得記住,我是你的主人,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馬鞭下草屑飛揚,驚得附近的羊只紛紛逃開,但若兒沉默面對他的怒氣。
他繼續大聲斥道︰「不知感恩的東西!當初若非我把你帶來,劉顯那急色鬼,早將你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事實雖然如此,但若兒絕不認為,他當初將她強搶來的動機是純正善良的。
這幾年,如果不是她用「魅眼」克制他,先是將他引入河流差點淹死,又一次讓他在羊圈里醒來,上一次讓他跌破頭的話,他會放過她嗎?
對這樣的色魔兼無賴,她絲毫都不感激。
「王叔錯了,如果是恩人,就該送我回部落,讓我的族人收留我,那樣,我會對你感恩戴德一輩子。可是你沒有,你將我帶來,一次又一次地欺負我,想佔我便宜,你那樣對待我,算是恩人嗎?」
「那都是你的錯。」拓跋窟咄咆哮道︰「女人生來就屬于男人,你該做的就是順從我!你的族人?哼,真可笑,雜種還知道自己的部落何在嗎?」
他侮辱的言語令若兒非常生氣,無論她的爹娘出身如何卑賤,她都不允許有人當面侮辱他們。可是她不能沖動,她得保持專注和平靜,這一次,她發誓只要讓她逮住他,她絕對不會只讓他掉進小河溝、睡在羊圈內,或只是腦袋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包,她要讓他出更大的丑。
「怎麼,我說錯了嗎?你不是雜種?」見她沉默,拓跋窟咄更加得意地甩著手中的馬鞭嘲弄她。
也許是因吃過太多次虧,今天的他學乖了,無論多麼憤怒,也謹慎地不與她的視線接觸,還不停地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兜圈子,害她很難集中精神對付他。
她克制著心頭的怒氣警告道︰「行惡者早晚受天譴!」
「天譴?好啊,讓我看看那是什麼樣的天譴吧!」拓跋窟咄狂妄地叫囂著,往他身側一個士兵的馬一指。「上馬,回你的羊舍去。」
面對他突然的要求,若兒一驚。「我在放羊……」
「閉嘴!你若不上馬,我就綁你走。」拓跋窟咄一揮手,馬鞭用力地抽打在若兒腳邊的草地上,她跳開、翻身上馬,往她與汍婆住的小屋奔去。